两个矿工的生还奇迹

2015-07-23 17:28:50
5.7.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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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下面这故事,很难断言它值得悲哀还是欣喜。马金瑜还原了它,并因此获得亚洲出版业协会2008年度卓越新闻奖“卓越深入报道奖”,向她道喜的时候同样是百味杂陈。 灾难发生,孟宪臣、孟宪有两兄弟被困井下。这是生命最需要救援的时刻,施救者却草草做出判断,转身离开。一场奇迹捡回两条性命,这几乎绝无仅有,我们无从知晓,又有多少生命曾因救援者的草率而消逝。 值得省思的救援当然不止这一种,另一些时候,救援本身的鲁莽决断,制造了飞蛾扑火的悲剧。 你会发现,活着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值得倚仗的可能是奇迹。

初秋的中午,还是那么闷热,风从路两边的玉米地吹过来,也是热的,玉米叶子扑簌簌地响,像是很多人在说话一样,仔细听,却什么也听不见,只有秋虫在起劲地叫着。67岁的贾文举磕磕绊绊地走在通往镇上的土路上,正是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路上没什么人,他也没有叫车,12里的路,转眼就走到了,还花那个钱干啥?

他在镇上买了8挂鞭炮,两盘“21响”,又挑了糖和烟,别人家结婚也没买这么多鞭炮,顶多也就放两挂。一下花了两百多块钱,老板问他:“要给孙子办喜事啦?”贾文举说:“姑爷本来死啦,头七的纸都烧了,人又活啦!”

这些鞭炮一会就派上了用场。孟宪臣和孟宪有坐的车刚到大路口的白杨树底下,贾文举就把鞭炮全都点上了,鞭炮声顿时“劈劈啪啪”炸响起来,等了半天的村里人全都聚拢来,站在孟宪臣的家门口,像每次村里谁家结婚大家看新娘子一样。

鞭炮还在放着,孟宪臣和孟宪有从车里弯着腰出来,扶着车身站住,眼泪已经挂满了这两个男人苍白又有些发黄的脸,村里人围住他们,男女老少,也撩起衣裳抹眼泪。

“回来了就好,命大呀!”

“也不知道什么神保佑着你们。”

“唉,天保佑你们自己活着爬出来。”

他们的侄子的女儿,知道两个大爷回来了,高兴地赶紧跑去跟镇上照相馆的人说:“我大爷的遗像不做了,他们没死!”照相馆的人说,镜框可以卸下来, 照片都已经扩大了,那要收30块钱。照片都镶好了,黑白的,放在桌子上,看着怪瘆人,还有准备和矿上的土一起放进空棺材的全身像。她说:“我爸来了给你钱。”

寿衣店离她家只有十几米远,她不敢去那里,妈妈对那里的老板说,扎的东西全都不要了,人又活了。

那里有二大爷孟宪臣一直想要的翻盖手机,有马车,有楼房,有聚宝盆,有金山、银山、谷山、面山,有电视机,有冰箱……虽然全是彩纸做的,爸爸说,两个大爷活着什么也没有,就心疼孩子,人去了就什么都给他们预备上,让他们在那边过上有钱的舒心日子。

寿衣店老板倒没说啥,反正那些东西也都卖得出去,倒是问:“人咋又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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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房山区史家营乡金鸡台村的大矿(编者注:指正规煤矿)上只干了两天,就没有活了,等到领工资,还要65天。孟宪臣身上只有20块钱,回家都不够。

原来在金鸡台村上开小卖部的李满找他说,新开了一个小窑,一天100块,干些杂活一天也七八十。虽然孟宪有前几天才打电话给儿子说,不想在煤窑上干了,听了这,也对孟宪臣说:“咱还是干吧,挣点路费钱就回家。”家里的秋收还等着他们。

从七月到八月,总共才干了八天活。一下雨,小窑就得停下。一块干活的刘子军好赌钱,好不容易挣的钱一输就输不少,18号日出事那天,怕自己再赌的他还让孟宪臣给自己把几百块钱揣着。

矿一塌下来,两个人一直往巷道最里面跑。后来孟宪臣对孟宪有说:“刘子军的钱还在我身上。”

风钻一直在外面响,他们找了一个铁锹,一个人在前面挖,一个人在后面刨,一直朝着风钻的声音去。

“这指定能出去!”孟宪有说,手刨烂了也不觉得疼。

但是到了19日中午,外面的风钻停下来了,孟宪臣对孟宪有说:“这是不是他们休息去了?”

但是风钻的声音没有再响。

劫后余生的孟氏兄弟 (姜晓明/图)

他们不知道,王丰元、刘子军七个同事在外面已经挖了一天一夜,没有劲就一个人吃颗止疼片继续挖,他们知道坍塌的地方完全有逃生的空间,至少还有大约十米左右的巷道可以藏身,塌方应该还没有塌到那里去。到19日的中午,他们就因为参与“非法开采”被拘留了。

开始,手机还可以看时间,到了第三天晚上,手机终于没电了,矿灯也没电了,孟宪臣这时候眼前开始出现幻觉,“老觉得前面有光,或者是一团白白的东西,你摸过去,什么也没有,或者就是煤炭。”

“那会真想我们家的院子,想家,我们一直想着,总有人来救我们吧!”孟宪有说。

“饿得实在不行,我们才开始吃煤炭,嚼到嘴里那个苦涩,根本咽不下去,可是不吃更没有劲。”

后来又捡塑料瓶接自己的尿喝,那尿实在难喝,喝到嗓子眼,就想吐出来,可是还得咽下去。“那会儿要是有口凉水喝,死了都值得!”孟宪臣说。

打了三条道,都因为遇到大石头和塌方的地方打不下去了。这时候,两个人搂着睡在一起,“井下面阴冷阴冷的”。最后,孟宪臣说,我们朝着天打吧,这样距离最短。

孟宪有打着打着,突然出现了一束刺眼的光,他喊孟宪臣:“有光!这有光!”

等洞打好,孟宪臣觉得自己像好人一样,一点事也没,他用全身的力气把孟宪有用肩膀顶出来,孟宪有把他拽了上来,他还清楚地听到孟宪有说:“九死一生。”但是一站起来就跌倒,一站起来就跌倒,完全没有力气了。

在山坡上看热闹的卡车司机突然看见两个人从洞里爬了出来,就朝下面喊:“井里的人爬出来了!”

孟宪臣和孟宪有顺着山坡斜着滚了下去,两个治安队的人围了过来。

孟宪臣和孟宪有被送到医院去了。

这时候,是24日上午10点多。就在9点多,亲人们才刚刚在井口给他们两个烧了头七的纸钱。孟宪臣的儿子孟庆岳流着眼泪说:“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20日下午,房山区政府组织的救援就已终止,救援人员已撤离现场4 天。

据了解,塌方当晚,采煤点找来多名矿工连夜挖掘搜寻。金鸡台村委会也先后调来近百名矿工参与救援。

19日晚10点左右,房山区政府组织上百名北京市矿山应急救援抢险队队员接手救援,矿工被令撤离。但携带专业设备的抢险队员无法进入狭窄的井口,救援人员随后进行地质勘察,之后称“井下很危险,救援无法进行”。

20日上午,市国土局、市安监局、房山区政府办、区安监局、区国土局及市矿山应急救援抢险队等部门开会,“会议在听取了房山区国土局、安监局和救援队的情况分析汇报后,认为两名被埋矿工已不具备生存条件,继续救援可能引起再次坍塌,危及救援人员安全,才最终决定终止救援”。当天下午两点,救援队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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