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天专车司机，见了几位个性姑娘

距离我们在街上挥着手渴望出租车司机搭救而不能，到坐上一辆专车以一种萍水相逢的方式进入另一个人的生活空间，也隔了不过一两年。变化的不仅是生活便利方面，更是一种复杂和深刻的关系——它改变了你对陌生人的态度，改变了你看待熟悉城市的眼光，改变了人际交往中陌生与私密、紧张与松驰、冷漠与关切的边界。

5月10号那天，我化名“困师傅”开了一天易到用车。那天是母亲节，也是北京一年来最大的一个雨天。“玲珑沙龙”（我的一个APP创业项目、女性兴趣沙龙移动社区）小团队把我的车贴了个花里胡哨，并给这次体验生活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玲珑X易到移动沙龙”——我有意无意地寻找玲珑的用户，她们的特征是作、雅痞或者高冷，总之是一些性格强烈的女孩儿；我也打算跟她们聊聊生活中“湿”的部分：旅行、读书、音乐、美食，或者就是谈谈人生。

贴的花里胡哨的玲珑专车

北京这个干燥冷酷像个怪物的城市，只有在雨雪天气的时候才显出一丝人样，那天雨一直没停，我偶尔瞟瞟窗外，感觉还挺诗意，好像磅礴大雨中“我们掉转船头，逆时代潮流而行，不停歇地驶向过去”（《了不起的盖茨比》结尾一句）。坐在副驾驶，或者我顺路拜访的那些女孩儿，她们过着不同的生活，却有着相似的生机勃勃，她们就像是伍迪·艾伦最喜爱的那种女性，“既是猎物，也是猎手；可能深陷困境，但绝不落入窠臼”。

10 点 30 分：“这样的大雨天好像苏格兰啊”

北京有700多家“链家地产”，在其中一家门口，一个打着格子伞的姑娘正在翘首期盼困师傅，可是困师傅就是死活找不着。

作为一名新手师傅，我的紧张让人十分烦恼——车里是否有异味？瓶装水放好了么？要不要打开音乐？副驾驶的空间还合适吗？导航开不开呢？开出声很烦人不开出声不认路啊；咦？接单的手机去哪里呢；靠，没电了；迟到了……

第一位乘客金秋彤

头一个乘坐“玲珑专车”的姑娘叫金秋彤。她在苏格兰呆了六年，那里每天都在下雨，跟这一天的北京真有点像呢。她是个素食主义者，因为她希望坚持做一点让自己感到“克制”的事情，有没有哪一天扛不住了偷偷吃点荤？没有，一次都没有。她刚刚离开上一份工作，但以上一家公司的老板为Role Model: 一个曾经供职美国国务院礼仪司的中年女性，她个人性格浪漫、爱美，职业性格强悍、讲规则。姑娘正在考虑做点喜欢的事。她喜欢什么呢？她看着贴在副驾驶的玲珑标签，犹豫了一下，选了“雅痞”—— “这个词有复古的感觉，很得体，或者说挺要脸吧；可是又不端着，痞字里含有小个性小玩笑的意思。”

金秋彤推荐了游苏格兰必去的三个地方：女王行宫、植物园、亚瑟王座。

11 点 30: 就算“吃”这种区区小事，也要全力以赴

专车司机有两个心头大患：一怕钓鱼执法，二怕找不着厕所。

把第一位乘客送到目的地后，我灵机一动，决定顺路去拜访家住附近的密妞夫妇——借个厕所，以及，依照我对密妞的了解，她一定会给我做一餐精致的饭。

精致主妇密妞

密妞是小主妇，她常常不声不响地呆在她那个外表闷骚内心狷狂的丈夫身边。这是一对让人感觉宇宙在他们身上达到了平衡之极点的夫妇：丈夫是一个读书狂人，他看的书和他思考的问题都很宏大和无解。密妞与之相反。她可忙了：她把家中两只胖猫伺候得舒舒服服；她去上个小油画课；她为了做瓶辣椒油不远千里定上一包四川辣椒；她烤了饼干送朋友每个包装上还扎上蝴蝶结……生活中的这些区区小事，也全力以赴。

我在密妞夫妇家呆了20分钟，上了厕所，吃了一碗美味的小馄饨，还玩儿了两下猫。

密妞分享美食小窍门一个：烤芝士蛋糕顶部老是炸裂？没关系，在烤盘里放入热水试试。

12 点20:我们究竟该怎样做，既不“冒犯”他人，也不失了礼仪？

如果易到用车派给我的每一单我都抢，那一天收入少说也有2000多。但是我没有。因为我胆儿小。

在密妞家楼下，我跃跃欲试抢单，最后千挑万选挑中了一位“曾女士”，她就在离我不到100米远处，还带着一个孩子。雨中，母子远远就看到了我花里胡哨的车。我调整至“服务”频道，特殷勤地下车给他们开门；雨伞湿？没事儿；要开空调不？雨大咱们不开特快哈……然后是沉默。

对有些人来说，车是移动的家，是私密之所，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现在一些乘客竟然就进了。在长达5分钟的沉默中，我感觉到陌生人之间的边界在冲撞——我们究竟该怎样做，既不“冒犯”他人，也不失了礼仪？就在马上抵达目的地之前，曾女士才忍不住对我贴在车里的“玲珑沙龙”贴纸发出疑问，我解释了创业维艰啊，开专车体验生活，顺便挣点钱。她匆匆自我介绍，是个生于1981年的年轻妈妈，学法律的，跟我竟然是校友。就这样。最后她带着小朋友下了车，我把孩子抱下车，叮嘱他注意来往车辆。我祝他们玩得愉快。她祝我成功。

13:30—17:00：“因为这个事情我喜欢”

似乎还不习惯持续接待陌生人，我的车不由自主又到了另一个朋友的家。这次不是冲着厕所。

悦食中国创始人殳俏

她是殳俏，名校毕业，当美食专栏作家，以“人和食物是平等的”行走江湖，创立“悦食中国”短短两年发展迅猛；她还早早嫁人，丈夫跟她一起享受吃吃喝喝，还有漂亮儿女一双。我跟她相熟有10年，平时来往并不多，但人生的一些关键时刻也称得上互相在侧，当我们偶尔凑在一起，又聊个没完，就是那种几个月没见还能接着上次话茬往下聊的老朋友。

因为最近大家都创业了，我们聊天的话题就围绕了一个标签：“女创业者”。

这是个有着明显暗示的标签，好像被归类其中都是某种特殊物种，这种归类法也造就了两种极端：一种是拿着女性弱点做卖点，矮化女性或自我矮化得厉害。前一阵子我放开了一堆女性社区的手机推送，然后就被如下高信息密度标题刷屏了：《我怀了宝宝是女儿，不过婆婆说必须生了儿子才准领证》、《我的嫂子有公主病，姐妹们给出出招》、《直播打小三（第六次打）》……看完这些，对鄙国女性的生活境况产生了深深的担忧。另一种倒是蛮有的放矢：打倒男权，直男癌滚粗……走向了另一种被男权绑架的极端。

性别观也讲的是一种平衡。承认男女的差异，追求性别的平等，不仅仅是男女平等，还包含了跨性别者间的平等，对待任何性别都持有包容与温和的态度，强化的并非性别，而是爱、自由、平等和美。我跟殳俏互相赞赏对方的性别观长达3小时，临走，她丈夫刘师傅总结似地对殳俏说：“看看你的书架，好像个日本大叔的书架呢。”我跟殳俏互相笑一笑，以女性用户作为目标用户，诀窍反倒是弱化性别。

殳俏赠言一句：为什么创业？因为这个事情我喜欢。

18:00: 千万别客气，玲珑请饭

玲珑专车的最后一位乘客表姐是典型的玲珑er——她身有一技之长，研究钟表接近10年，又没把自己搞成个学究和势利眼，懂得用可感知的方式解惑，不说教地分享；她在社交网络上也是个正在日趋巨型化的网红，言辞难免犀利，可现实中又是个得体的姑娘，所谓社交人格Zuo，现实人格雅痞。

困师傅和表姐

我把表姐直接拉进小胡同，玲珑请吃大餐。过程中我们就如下问题进行了亲切的交谈：

－如果非要让你选个人格标签，你选啥呢？

－反鸡汤吧？因为我跟我的读者交流表，都不谈虚的。高冷也不错，高冷什么意思？就是很屌的意思吧。

－你讨厌什么样的女孩儿？

－不宽容的。

－真没想到呢，看你微信整天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

－我可能是一个苛刻的人，可是做表姐这个微信号之后，个人的边界拓展了，跟世界上如此多丰富多彩的人发生了联系，他们教会我宽容。

－你觉得，你究竟是为什么就网红了？

－可能是因为，我三观正吧。。

伴着哗哗雨声，困师傅和表姐爽朗大笑，大吃大喝，一天拉活儿挣的钱都不够买单的了。

首发于“玲珑”微信公众号，网易“人间”已获得作者授权。
题图：CFP Ph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