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川善治,捐献遗体编号683

2015-08-10 22:03:58
5.8.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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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到医院去的遗体

常川君死后,没人认领遗体,虽然富山市政府找到他的亲属。

富山市政府工作人员表示,收到警察署发现常川君遗体的通知后,他们立即进入了寻找遗体认领人的程序。虽然对常川君的不止一位亲属提出了遗体认领的请求,但亲属们摆出各自的理由后,都表示拒绝认领。

“每到这种时候,我们都觉得工作没法干下去了。我们心想,不管死者生前跟你们这些亲属有什么过节,不管你们各自有什么难处,至少这个人已经死了嘛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又吃过同一个锅里的饭,真让人寒心极了。可要说这是不是特殊案例,那可绝不是。现在大概已经到了这样的时代了吧……”

行政工作人员的表情是复杂的,他们虽然满腹无法理解、难心忍受的情绪,却又不能硬逼着遗属来认领遗体。

后来,常川君的遗体被送到新潟的一所大学医院去了。

接待我们采访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教授,体魄强健,声音洪亮。我们直接询问他常川君的情况,教授说:“他生前的信息我们一无所知,但遗体是很小心地保存在这里的。”说着,就带我们到保存遗体的地方去了。

乘电梯来到大学医院的地下室,沿着冷漠的奶黄色墙壁的走廊向前,右手出现了一扇同样冷漠的门。一打开门,只见有十来个学生好像正在进行什么操作。

数量紧缺的“捐献遗体”

“学生正在进行这种实习。”

教授说,在这所大学医院里,学生实习使用的“捐献遗体”数量不够。常川君的遗体,就是征得遗属同意后送到这里来的。

学生进行操作的大房间里,排列着二十来张带脚轮的床。床上虽然盖着深蓝色的床单,但还是看得出隆起的人体形状。这些正是作为捐献遗体送来的尸体,说实在的,我真觉得一种冲动如鲠在喉。

捐献遗体,是为了医学的进步,大多数的捐献在生前就进行登记,这叫作“志愿遗体”。然而,与大城市医院不同的是,在中小城市里,如果光靠主动捐献的“志愿遗体”,是无法收集到一年实习所需要的遗体数量的,所以有时就会接受路毙者或无亲属死者的遗体。常川君的情况正属于这一种。

仔细想来,在对全国的地方行政部门独立调查“无缘死者”的数量时,也几次听到一些工作人员说过:“还有些遗体后来变成‘捐献遗体’了……对于捐献遗体,我们地方行政部门没有统计过。你们真的要调查的话,不到医院去问是没法知道数字的。”这等于说,那些捐献遗体确实是未包括在三万二千名中的“无缘死者”。

这家大学医院中作为捐献遗体登记在案的,当时有四百八十具。其中六到七成是生前希望捐献遗体而登记过的“志愿遗体”,除此之外,就都是无人认领或没有任何亲属的遗体了。

大学医院的一位教授坦承:“最近觉得那些没人认领的、没有亲属的遗体好像多起来了。”

我们掌握了关于遗体捐献的各大学的统计数据。这份数据叫作《慈善捐献遗体现状·大学一览表》,里面收集了2008年度的数据。

从这份一览表上看,仅靠“志愿遗体”便可满足100%需要的大学医院有八十一所,满足90%需要的有九所,满足80%需要的有七所,满足70%需要的有一所,满足60%需要的有两所,满足50%需要的有五所,满足40%需要的有一所,满足30%需要的有一所。

在东北、北陆地区,再加上九州地区,这些地方的中小城市呈现出捐献遗体匮乏的倾向。

这些遗体中,属于非志愿捐献的,全国共达一百五十一具。一般认为,这些捐献遗体和常川君的情况一样,也都是无人认领或没有亲属的。

正在接收“无缘死者”的骨灰的富山县的高冈大法寺也反映,变成“捐献遗体”后再送到他们那里去的骨灰多起来了。

在寺里保管的一个文件夹中,汇集了被火化成骨灰的那些人的信息,其中包括遗体捐献者的信息。

这是一位在神奈川县的市民医院过世的八十六岁女子。她骨灰的寄件人是那所市民医院,骨灰寄送单的“理由”栏里写着:“因无遗属,已转作捐献遗体处理。”

这是一位在崎玉县的老人院过世的九十岁男子。他虽然有个弟弟,但因为弟弟拒绝认领,遗体便被转作捐献处理了。他骨灰寄送单的“理由”栏里只写了“捐献遗体”四个字。

此外还有在崎玉县的公寓里过世的一位八十三岁的男子,他虽然有妻子,但遗体也被转为捐献处理了。

通过独立调查越来越清楚的事实是,除了已查明的三万二千人之外,在家庭纽带日趋脆弱的形势下,“无缘死”正以“捐献遗体”的形式悄然增加。

常川君的前妻

常川君与家庭的纽带是如何逐渐被削弱的?我们决定再次回到富山去寻找他的亲属。

首先,我们找到了曾经跟常川君一起生活的他的前妻的住处。当年常川君曾经在石川县田舍镇频繁转换职业努力工作,现在他的前妻仍然住在那里。去拜访她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们犹豫片刻,还是按了门铃。“谁呀?”一个充满戒心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们想请问一些有关常川善治君的事。”听我们说完,玄关拉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张脸来:“怎么了?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常川君的前妻个子矮小,一脸疲惫。毕竟时间太晚了,我们本想就这么站着问她几句,但她像是看出了我们心里的顾虑,开门把我们请进了屋里。

“常川君过世了。”我们刚一开口,她就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啊?真的?”她说自从离婚以后,跟常川君就没通过电话。她不知道常川君死亡的事。

常川君的前妻说她头一回听说关于捐献遗体的事情,接着又说道:“啊——没有人去认领?真的呀?哎呀!幸好没有来找我。”

我们还有一件事想了解,那就是常川君为什么没有在离婚后改回原来的姓。

“这件事,是他在离婚时作为条件提出来的。他想仍旧使用已经改成常川的姓,不愿意再改回到原来的赤田。也许对于他来说,新组成的家庭感觉还不错吧。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想把这个姓继续用下去的。”前妻解释道。

无法认领遗体的亲属

接下来,我们又找到了常川君舅舅的住址,他曾经从市政府和警察那里接到过关于常川君死亡的通知。他的家在一幢瓦屋顶的日式老住宅里,我们事先并未与他约定,就突然到他家拜访来了。一个老翁正在摆弄院子里的盆景,我们猜他就是常川君的舅舅,于是走近前去。他停下手来,和蔼地注视着我们。

“我们是NHK的,请问您是常川君的舅舅吗?”

“常川?你们说的是善治吧?”

“我们知道他已经过世了,想向您询问一些这方面的情况。”

“在这里谈,有点那个……走,请到里边来吧。”

常川的舅舅请我们来到家中的起居室里,随即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姓高山。”这位舅舅虽然已是年过七十的高龄,但他说自己现在还在打理公司。他衬衫上打着领带,有条有理地说了起来。

他说自己多年来跟常川君没什么来往,而常川和高山是不同的姓,无法把常川君的遗体葬到自己家的坟地里去。

“他们打来好几次电话,都是问我能不能去认领遗体。可他的骨灰,你们说说看,是没法跟我们家墓地里的骨灰混在一起的吧。如果是出点钱什么的,我还能照办;可连骨灰也让我领走,那可就难办了。再说也没法马上为他做个墓地呀。所以我只是尽自己的所能,好歹请了和尚来为他念经,又给他起了法号。现在他恐怕已经是没人管的孤魂野鬼了吧。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说着,这位舅舅取出写有常川君法号的护符放在佛龛上,点燃线香,鸣动了铃铛。叮铃……叮铃……幽幽的铃声中,他手持乌木念珠,轻轻地把手掌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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