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三十年

2015-08-14 14:58:47
5.8.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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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干娘

我是在2002年冬天做玉石生意的时候认识我干爹孟晓程的。他喜欢和田玉,也喜欢摄影,跟我很投缘。他每次来和田都送我胶卷,还有和田买不到的反转片,一箱一箱的,我也给他留最好的石头。

就在我陷进赌博里迷茫的时候,孟晓程夫妇到和田来了,他们是塔里木电视台的,这次来拍纪录片,就问我要不要跟他们去拍纪录片做摄像。我一口答应了,

因为我知道这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爸十分支持我,还叫我怎么对他就怎么对孟晓程,干爹就这么认了。就这样我离开了和田,跟着他们夫妇俩去了库尔勒拍胡杨林,这一待就是一年半。干爹干娘一个是摄像,一个是导演,他俩不光教了我很多技术,还教会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最让我感动至今的还是他们给我的包容。

干爹这个人话不多,他就像父亲一样,不求任何回报地关心我的一切,包容我的所有。《森林之歌》拍完了,干爹回北京前问我有什么梦想或者目标,我说我想上大学。我爸再次尊重了我的选择。2006年8月23日,干爹带我来到北京,到中国传媒大学进修。就这样,我离开了那个刻下了我21 年“混世魔王”历史的家乡和田,离开了新疆,洗心革面,迎接我之后在北京,真正在内地的生活。

在新疆那20 多年,我就像井底之蛙,没人能让我审视我自己,只有我撞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碰我的机会。但从新疆出来后,我接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被生活上的种种撞了一遍,每一天都有思维上的碰撞,边撞边学,边学边成长。如果没有那些酸甜苦辣,没有那些无私地帮助我、爱我的人,我今天也站不到这个位置,干不出这些成绩,做不了今天这个库尔班江•赛买提。

在跟干爹干娘去拍《森林之歌》时,碰撞就开始了。我那时候脾气还没收敛,看见不顺眼的还是爱嘲讽、耍脾气,拍摄的时候根本就是捣乱,跟信仰有关系的都不让拍。干爹干娘都让着我。同行的还有位唐学彦老师,虽然很看不惯我的言行,但还是一直用开导的方式教导我。但有一次,我对司机大哥一顿嘲讽,从来不骂人的唐老师终于忍不住臭骂了我一顿:“不懂事、不包容、没有胸怀、不懂得尊重别人、干不了大事儿……”这事让我受到了很大的震动。2005年10月28日,我爬到拍摄基地的宾馆楼顶,想跳楼自杀。我还买了包烟,那是我第一次抽烟,冒了几口,然后往下看,“脑补”了一些画面:从十层掉下去脸会朝上还是朝下?地上的钉子会不会扎进我脸上,死得不好看?想着想着就怕了,这时唐老师的训诫回荡在耳边,我幡然醒悟: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出人头地,痛改前非。从那之后,我开始虚心接受任何人给我的批评、意见和建议,也慢慢学习如何改变自己。我一直觉得,是唐老师把我的心魔骂碎了。

态度的改变带来了质变。之后的拍摄过程中,“学”就是我的态度。有时候我非常玩命,为了拍到更好看的画面,甚至做过一些很危险的事情。虽然为此干爹干娘没少吼我,但他们看到了我好学的态度,也更加全心全意地教我

自学成才,苦干成功

我本来可以在传媒大学远程教育学院拿到文凭,但到了大兴的校区,我发现那里没有我想要的大学氛围。于是我找到了毕根辉院长,跟他申请去学校本部听课,课余自学,放弃远程教育学院的学位。他没有立即否决我,而是说过去有过这样的学生,但因为自学和自控能力不强,学业也就荒废了。我向他保证自己没问题,他就帮我安排了没有学位的旁听生资格,还安排我和本科生住在一起,现在想想,一个老师的决定可能影响一个学生的一辈子,我对毕院长至今仍心存感激。从此,我对这个学校有了信任。

在一个开放的学府,学籍问题没有成为我的障碍。那几年里我认识了很多朋友,一说“阿江”同学们就都知道是我,我和三个室友也成了好哥们儿,大家彼此都非常尊重。还有很多非常优秀的老师,他们的课我甚至追着听了好几遍,有的老师都烦我了,因为他们要说的每一句话,以及作为案例要放的片子我都门儿清。其实这是因为我汉语基础不好,必须听好几遍才能懂。我现在还留着当时的笔记,一共七八本,上面汉字、拼音、维吾尔语相互夹杂。

我的思考角度和方式也发生了变化。以前在新疆,我离拍摄对象非常近,角度比较单一,所以大部分都是单张的风光人文大片。但在大学的这几年,我跳出来看新疆,才发现这是个巨大的画板,有那么多角度让我更好地理解新疆。我这才发现,自己想要的其实是用很多年沉淀的图片故事,去看待问题、变化还有发展。

半年后我回到和田,去了喀拉古塔格,也就是黑山村。小时候我妈就总吓唬我说:“不好好读书就把你扔到黑山去!”初恋女友的父亲也跟我讲过很多他在黑山做医生时的见闻,让我觉得那地方很神秘。再加上纪录片《新丝绸之路》里那个黑山村的镜头,我便决定去那里看看。

库尔班江一行在喀拉古塔格

20个小时的车程,7小时的步行,落差1000米,近乎垂直的82道弯,宽不到半米的小路。我险些掉下陡崖,要不是我死死拽着毛驴缰绳,带路人赶忙把我拉上来,我就被乌鸦和秃鹫瓜分了。我在黑山村拍下了人们淳朴生活的影像,拍下了那些独特而纯净的眼神和表情——最简单的往往是最干净美好的。我明白我应该用更宽广的眼界和胸怀拍摄新疆,用汉语介绍新疆,介绍给更多的内地人。回到学校后,我办了黑山图片展,并招募志愿者去黑山村。这么做也是为了交作业,其他同学都由老师布置,我自己给自己布置。老师喂完你知识,你还得把它消化了。我跟毕根辉院长和张雅欣老师一说这些想法和策划,他们非常赞赏,还慷慨解囊支持我。

2007年寒假,我带着海选出来的6个同学去了黑山村。虽然在家都是宝贝孩子,但他们一路上都没叫苦,还拍回了纪录片《喀拉古塔格日记》。我们在黑山村成立传媒大学阳光书室,放满了我们购买的书和文具。回来后,我们在各大高校巡回举办新疆文化主题图片摄影展,并放映纪录片,拿了很多奖。看过纪录片和图片展的学生们又捐了更多的图书和文具。其实最开心的还是我的老师们,他们一直在支持和鼓励我,在策展办展的很多问题上给予我帮助,还帮我联系了平遥摄影展等活动。同学们也都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互相合作。这些让我从与别人在性格上碰撞,慢慢变成和别人在思维上交流,不断刺激我产生新的想法。是大学给了我发挥的舞台,我得到了认可,这让我为之自豪。

毕业的时候,干爹已经从纪录片行业退居二线,全心干起了玉石生意,而我改行做起了“电视民工”——我俩调了个个儿。干爹为了给我找新的师父,盯上了央视拍纪录片最牛的摄像王路。干爹没事儿就去找王路,有机会就提我名字。王路爱喝酒,为了让他收我为徒,干爹不会喝酒也硬陪他喝,喝到王路没脾气了,我这才进了师门。

陈晓卿是王路的师父,我顺理成章地叫他师爷。早在参与拍《森林之歌》的时候,陈晓卿就已经对我有了印象。在干爹干娘以及陈晓卿的帮助下,我在《见证》获得了摄像助理的职务,后来我又跟着他们拍了《好运北京》《岁月山河》《生者一年间》。

进入2009年,我的摄像事业停滞了,什么活儿都没有,“家里蹲”了一年,收入全靠干爹和自己倒玉的那点儿本事。清闲的状态让我急躁,连师父都打击我,说我放着和田玉的大钱不挣,非来干纪录片。当时我觉得纪录片是不是跟我缘尽了,甚至想到了放弃。直到那年年底《时•光》开拍,导演肖崴(本书封面我的肖像的拍摄者)、总摄像王路、总录音杜晓辉,还有我这个摄像助理四个人组成了一个团队,才又回到学习和工作的状态。从那时一直到现在,我都处于高速运转的工作模式,再没清闲过了。

《时•光》让我在摄影方面的思维有了彻底的转变。片中的主人公是20位摄影师,他们在中国纪实摄影领域有着杰出的贡献,同时对中国的社会变迁有着较深的理解和展现。一下子能和这么多大师面对面,这是何等的幸运!我和这20位摄影大师也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是个行动力很强,甚至是过强的人,就像小时候想干啥就干啥,现在在工作上,也是想到一个点子、策划或者项目,就马上动手。在很多人看来,这有些不理智,我也确实因此经历了很多起伏,甚至会走向极端。但事实证明,行动会自动给思维纠错,而且我身边有这么多老师,他们对我毫无保留,总是提出特别好的建议和意见,他们是我人生道路上的灯塔。话说回来,“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师指好路了,我一定要把油门踩到底,奋勇直前,做到最好,因为我不光代表自己,还代表了新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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