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初级创业者的生生死死

2015-08-14 15:29:21
5.8.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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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这里人声鼎沸,亢奋的神经传染给每一个人,你听到活力、激情,和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依然在敲击的键盘声,和彻夜通明的灯火,会透露出它的疲惫。

李一凡有时会一遍遍地翻看手机里的某个视频,他不满3岁的儿子在里面挥舞着小手叫爸爸,然后指着公司里的广告牌,牙牙学语。对这个为了事业一直在赶路的人来说,或许记忆中孩子的吻才是唯一的知音。

2月决定创业的时候,正是李一凡人生的低谷:告别之前的工作,也告别之前的生活。当时正是严重的雾霾天,他一个人回家过年,兜里揣着几千块钱,天灰蒙蒙的,人也像被裹在了雾霾里,最难受的时候,就像一尾阴天里缺氧的鱼。他突然来了灵感:大家都向往晴天,何不以“晴天”为名注册自己的公司,他的手游公司就叫美刻晴天。没过多久,他又在楼下2层物色了一家门店,给一直打算开的“长脚功夫面馆”做准备。朋友开玩笑:“你摊子铺那么大,是打算赚多少钱?”

他白天在楼上的游戏公司工作到晚上8点,下班后去楼下的面馆盯到凌晨3点,面馆里需要一面LOGO墙,但“长脚功夫面”的字是朋友用毛笔写在宣纸上的,人家建议他用亚克力板复制上去,但他觉得那糟蹋了心爱的小店,就自己默不吭声地把字放大打印了,用壁纸刀一个一个抠下来,毛笔字的笔触里都是细节,等他终于抠完一个字,抬头一看,3个小时都已经过去了,但一切还得继续,他把抠好的纸样找准位置贴在墙上,2B铅笔沿着边缘轻轻勾勒出轮廓,再用小号的勾线笔蘸着墨水,一点点填色,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李一凡在墙上“画”下面馆LOGO

然而即使没有雾霾,创业的日子里,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仍然像个笑话,他团队里的另一个成员,3月之前还是一家创业公司的企业法人,那人创业2年多,每月只给自己开6000块的工资,远低于这个行业的标准薪酬,“2年时间里,他做了5款产品,卖掉5款产品,但整个人却瘦了30多斤”,11万卡的热量,换算成运动消耗,相当于完整跑完48场马拉松。

创业最怕的不是忙,而是不忙。有一次,李一凡签了个300万的单,团队初期人手不足,于是只能推掉了其他工作全力做这一项,可临到打款几分钟,对方公司开了个会,项目忽然就不做了。“4月25号到6月份,大家都没有什么活儿干,但每个人工资奖金照发。当时工资都得借钱去筹,还得和员工说:后面合同都谈完了,钱都打过来了。”他连着一周跑到对方公司去和人理论,没有结果的时候,就买个卷饼蹲在马路边,默默一个人啃完,这时候也不想再说话。

这种“坑”俯拾即是,另一次,一家大型游戏公司的人找他合作一个项目,开出很傲慢的条件,李一凡下了狠心,不合作了,千难万险也要自己搞出来。他对朋友说:“我是创业公司,我饿;他们在上市公司领工资的,对钱和饥饿没有感觉!”

然后,他就真的用了不到两个月把东西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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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C社交电商平台need的创始人顾俊说,创业是一件苦嗨苦嗨的事儿,所谓苦嗨,就是“身体是苦的,精神是high的”。见面的头一天晚上,他和人聊到了凌晨3点,第二天早上7点,还得起床。他思维敏捷,条理清晰,却依然抱怨“脑子的速度跟不上。”顾俊微信的签名是“冷静思考,快速奔跑”,但他又补充了一句,“创业最苦逼的事儿,可能就是我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

顾俊是个看起来永远元气爆表的年轻人,他们位于塔3B座的办公室里有专门的零食角,散落在各处的沙漏用来保持每一次会面的快节奏,卷帘上印着各种激情洋溢的口号,其中顾俊最喜欢的一句就是:“与你们在一起,真TMD太棒了(Damn that is awesome)。”

Need希望汇集各种生活梦想家,他们或许每年都要飞行十万公里,或许睡过全球2000多家酒店,可能到过世界上300个以上城市,也没准就待在家里,但对50个品牌的彩色铅笔都有着透彻的点评。顾俊说:“现在年轻人的购物太枯燥了,我希望能够改变他们对于购物的期待感。”

顾俊的办公室里放着酒,有时大家都离开以后,他就关了所有的灯,一个人静静地小酌。“你给别人带来正能量,但负能量是需要自己消化的。”他举了一篇文章里的例子,“人开车的时候,很多人都喜欢停车后在车里多坐一会,开着音乐,让自己放空。”顾俊有时甚至在车里坐一个小时,因为推开车门,“就要面对公司的压力或家庭的琐事”。他还喜欢骑摩托车,回去的晚了,一个人在凌晨空荡荡的大街上释放压力。“当机器带着人跑的时候,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你可以鲜明地感到与空气和风的接触,也就最直观地懂得,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出现严重的事故。这与创业何其相似。”

在夜晚骑行的顾俊

这条路上走到底并不容易,在望京SOHO,扩租与退租同时发生,房东带着租户看房的时候,有时会有意无意地提起某间办公室的众多前任们,如数家珍地说起某某公司是做P2P的,另外一家是做小额信贷的,谁在这里租了才一个月就离开了,临走时吵着闹着想讨回点装修钱;又是谁发展速度非常快,来了没多久办公面积就不够用,最后去别的地方租了一整个楼层。这儿的房租从每天每平米四五块涨到八九块,只用了大约一年,早期低价迁入的创业公司,有的耐不住水涨船高的房租而搬离,有的顺利进入新一轮融资,烧钱烧的风生水起。

FIKAFIKA咖啡馆的老板Susie之前是一名通讯工程师,因为先生曾留学瑞典,有北欧情结,于是开了这家北欧风格咖啡馆。三座塔有十多家咖啡馆,一轮轮洗牌,FIKAFIKA都顺利地活了下来,在望京SOHO众多的咖啡馆中,Susie是为数不多会坐店的老板,也因此,那些发生在咖啡馆里的故事总是离她更近。

每周,大约有三四对天使投资人和创业者在这里会面,甚至有的投资人刚下飞机,来不及放下行李箱就直接赶来,绝大多数时候,是天使们对创业者的方案做各种提问,但也偶尔有那么一两次,是由创业者占据主动权。Susie印象比较深的创业者是个女孩,两个投资人费尽口舌,而临走的时候女孩将他们送到门口,最后一句话是:“放心吧,我会考虑你们的。”

当然,这种情况只发生在极少数幸运儿身上。刘强的当代艺术社交平台ARTAND,是艺术类APP中毫无疑问的领军者,但他也是比较早从望京SOHO撤出的那批人之一,虽然得到了创新工场的天使投资,但新一轮的投资并不好拉,一位投资人这样去解释他的考量:“我在大街上找10个人聊天,有9个会有衣食住行的需求,他就能够成为我O2O的用户,但是我找1000个聊天,却未必能有一个人有购买艺术品的需求,这就是目前中国残酷的现状。”

忙起来,刘强就睡在办公室

既然现实已经如此残酷,为什么要执迷于这条路?让刘强受到很大冲击的,是他第一次去欧洲旅游的时候。当时他随意旅行房屋租赁社区airbnb上定了几家民宿,到了之后,发现即使是最普通的老太太家里,也都挂着很多原创的油画真品。在那儿,艺术就像桌椅、板凳一样是家庭必需品,但中国的无数家庭里挂着的仍然只有婚纱照与十字绣。“我们的上一代50后,他们忙着生存、赚钱,60后、70后,这一两代人作为消费的主流力量,大多数也还没有到精神层面去享受,而80后虽然有了精神层面的需求,但他们还没培养出眼界。”

刘强的妻子孙莹借助网络成为职业艺术家,这给了他创办Artand最初的信心。孙莹的创作风格起初并没有得到学术界和画廊的认可,但今天,她是豆瓣目前为止艺术类粉丝最多的人。“那时候各种美术馆、尤伦斯、美术学院还有很多画廊都会去豆瓣营销。但所有机构加起来的粉丝都没有她一个人的零头多。”

“一个可以实现社会价值的产品是不会缺商业价值的。”刘强这样告诉自己,也告诉投资人,“现在中国艺术市场的问题是消费习惯还没有培养起来,但改变已经在发生了,这个市场发展的快还是慢,取决于Artand——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在说大话。”问他创业以来最大的野心是什么,他说:“我希望让每年大量要转行去谋生的艺术家找到自己的出路,让更多的艺术品以更低的价格进入千家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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