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妹子的爱

2015-09-24 14:42:19
5.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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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设慢吞吞掏出车钥匙,戴上头盔,发动摩托车。林月跨上后座,双手环住他的腰,然后把张化了浓妆的脸粘在他背上。人们在大街上看到他俩,常常就是这副样子。

刘建设高高大大,小眼睛,笑起来有点像相声演员冯巩。林月扎一个高高的马尾辫,手上戴三四枚造型夸张的大戒指,身材小巧玲珑但很诱人,尤其在紧身衣和牛仔裤的强调下――从背面看,难免浮想联翩,转到正面,不免心中一凉:皮肤干燥,布满细纹,又因为吊俏眼上纹了眉,整张面孔活活映着一个“煞”字。

林月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了婚,她跟母亲,弟弟跟父亲。母亲是川剧演员,她住的那个院子里成天都是吊嗓子的声音和出场亮相的眼神身段,日子长了,林月就沾上点艺人的心气。A市新出的时装,母女俩一礼拜之内总能上身,走在街上就像姊妹俩。两个女人对于未来,也都有些心气,她们不想跟着这个时代相距哪怕一个礼拜。

赶着时髦,林月20多岁染上了海洛因,母亲则开始零星贩毒。一个花钱,一个挣钱。

2004年,母亲牵线,介绍林月认识了一个新加坡商人。商人年纪有些大,跟当娘的岁数差不多,肚腩可观,还算殷实。富商最初迷上的是唱川剧的母亲眼角眉梢的那些个意思,从省城剧院、酒桌、茶楼,一路迷到A市,见到更年轻的版本,立时移情。做母亲的三下两下别出苗头,顺水推舟做了红娘,辈份陡然升级。

商人在A市住了一个月,返回狮城打理生意。临走山盟海誓,约好很快就来迎娶娇小的新娘。

其时林月已经吸毒五六年,商人住在家里,碍手碍脚,巴不得他快快回去。于是十八相送到了省城,回来立即恢复一日三针。

母亲看得远些,想着商人把母女二人带到新加坡,从此与A市了断。她盘算着最后做成一单大的,然后洗手不干,迁居做华侨。

根据当时的法律,贩卖海洛因50克以上是死刑,50克以下视情节量刑。母亲贩毒被抓,搜出海洛因20多克,判刑13年。

这头再说富商。未来岳母的小灵通打不通,林月也不见踪影,于是搭上航班到了D市,又包下一辆出租车直奔A市。到了一打听,当娘的坐牢去了,女儿被抓去强制戒毒了。弄了半天原是一对毒母女,富商庆幸自己发现得早,挽救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家业,当下脚不点地又飞回去了。林月的翻身梦就此打上两个字:剧终。

刘建设兄弟姐妹四个,他最小。父亲1985年去世时,他刚满14岁。母亲拖着四个孩子,还要照顾80多岁的婆婆,除了日夜辛劳,让六口人吃饱穿暖,其余实在顾不过来。穷人家的一点点意外,比如疾病降临,都能酿成一出悲剧:刘建设的第二个姐姐死于水肿病,在她刚刚长成为少女的时候。

“那时候大家都讲,读书有什么用啊,还是早点赚钱要紧。”刘建设初一上了半学期便把自己交给了社会。他学过木匠,进过建筑队,还在包子馒头铺当过学徒,那时候大家都管他叫童工。

他的另一个姐姐,却坚信读书能够改变一些东西,于是她考上了重点中学,然后上了军校,现在定居D市,过着中产阶级生活。

少年小混混在18岁以前已学会扒窃、敲诈、抢劫。“还不是好吃懒做?”刘建设说。

1987年,他刚满成年18岁,因为扒窃被送去劳教,一蹲三年。这是他第一次“上山”,伙食挺糟糕,锅里水烧开,投下菜叶子,倒些盐,大桶汤就成了。饭吃不饱,但饿不死。白天种菜、种玉米、挖地沟、挑粪,每天劳动七八个小时,其余时间自己安排,主要是打架。

劳教所里有全国各地来的人,北京的,湖南的,本省的,拉帮结派、各立山头。其中比较有势力的是成都帮、西昌帮、宜宾帮与本地帮。生活单调,一腔血气一身蛮力无处发泄,虽然常常饿着,也要殴斗。刘建设说:“打到流血受伤是轻的,打死一个人,不过多加半年刑。”跟许多人一样,刘建设挨过揍,也揍过别人。学习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没有比劳教所更合适的地方了。

放出来已是1990年,世道大变,有钱人多起来了。刘建设跟朋友们终日混在一处,糊里糊涂过了一年。

1991年,院子里有户人家失窃3000多元,怀疑来怀疑去最终聚焦到他。“其实冤枉,那单活真不是我做的,可账最后还是算到我头上,谁让我就是干这个的呢?!宣判的时候,没有讲金额。”他温和地、充满理解地说。

这回上山,工作内容改成采茶。经过七八天的培训,劳教人员就可以下地作业了,慢慢加量,最后生产任务稳定在每人每天采25公斤原叶。

刘建设落下腰伤是一次下山拉化肥。他像一头牛一样拖着板车奋力向前,却没留意脚下,被大石重重绊倒,爬起来时,腰已动弹不得。于是因祸得福,从此没有生产任务,专为管教代班看人。他表现很好。

几周后有人带信给他,山下老娘病重。劳教比不得度假,没有请假的先例,可母亲只有一个,吃了一辈子苦,也为自己受了不少人间的白眼,若最后一面不得见,那是大不孝。

刘建设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逃下山来,直奔母亲病榻。这一冲喜,母亲倒是转危为安,他便也不再去想归队的事了。

那时候A市新出一种赌博机,翻牌比大小,据说摸到做手脚的门道,可以有大来去。刘建设于是天天泡在游戏机房,试了几十把,都是输。

在家闲来无事,依旧偷鸡摸狗,有钱的时候也塞给母亲两个。母亲接了,亦不多问。吸毒的人分几种,一种以祸害家人朋友为主,把整个家掏空;一种专门祸害外面人,但记得拿钱回家,刘建设属于这种;第三种家里家外一视同仁都祸害。

在家待到第三个月,户籍警突然来查,第二天就送他上了山。挨了顿批评教育,刘建设依旧回到二中队。一室人有说有笑,刘建设摆摆外面消息,吹吹牛,俨然英雄。因为腰上有伤,劳动还是免了,他一边代班一边在心里琢磨那翻牌机,起誓下山后要把输掉的钱赢回来。日子过得飞快。

1994年,刘建设第二次劳教获释,这年刚好25岁。他一头钻进游戏机房,把在山上苦思冥想琢磨出来的那套办法用上,果然寻到了机器的死穴。“到底人是活的。”他对我说。我却走神想起《狱中书简》,还有狱中苦读《毛选》之类的故事……那一天,刘建设赢了一万多元。

“请客吃粉吧。”一道打游戏的兄弟们出了点子。

1994年的A市,海洛因是真正时髦货色,刘建设也想试试。他数出2000元,就有人自高奋勇去买,那天在场的七八个人都试了。到2006年5月,其中五个已经死亡,都死于海洛因注射过量。

那段日子已经很遥远了。刘建设只记得几个画面,几个数字。一个是昏暗的游戏机房,说话声、音乐声、枪林弹雨声,等到昏头昏脑出来,口袋里兜里多了些钱,少则七八百,多则一两千。另一个是揣了钱去买货,每天两三百,后来稳定在400多元,结果也是昏昏沉沉。

1996年以后,刘建设每天注射3次,每次2分多。到1998年,每次用量达到半克,最多的时候,一天注射了2克。“人的饭量还有大小呢。”1米8几的大个子很想得通,反正钱如流水,来去飞快。这12年里,他亲手融化、注射到血管的海洛因的总量相当于相亲时送到女方家的那条十多斤重的火腿。

相亲是在1995年。女方是工人家庭出身,人本分,烧得一手好菜,还会裁剪做衣服。虽然知道他上过山,但看中他一身腱子肉,想想跟了这样的男人,在A市这样的地方总不至于吃亏,当年便结了婚。婚后看到刘建设打针,才明白赌错了命,任她劝也好,哭也好,闹也好,扳不动丈夫的道。

娘家人于是出主意让她生孩子。要生小孩,必须戒毒,指望着能够从此戒断。刘建设这边,也有母亲天天在盼抱孙子,有几回还怄出病来。

刘建设孝顺,咬紧牙关硬生生把自己关在屋里十天。生理戒断后,跟着哥哥去北方跑了趟生意,一来一去6个月过去,回到A市便把种子播下。

老婆报告“有了”,他笑了,紧了半年的弦松下来,当天便联系上家拿货。一针下去,又跟老朋友接上了头。

当时赌博机已纷纷撤出游戏机房,一来是公安工商管得紧,二来因为刘建设这类神人多起来,老板总亏钱。刘建设断了财路,便去菜场、公交车上掏皮夹子。他给自己立了一条:不到万不得已,不动老人小孩。运气好的时候,一天下来也能弄到几百千把块。老婆孕期的营养,全在他二指之间。

他的日子,就如此这般在一次注射到下一次注射的循环里淌过去。东奔西颠,劳作奔忙,都在两次之间完成,起点和终点都是海洛因,红尘滚滚向前。

1996年老婆生产那天,他刚打完针就接到家里人从医院打来的报喜电话:“剖腹产,是个男的!”他脚底软绵绵地上街招了出租车往医院赶,药劲还没过去,助产士就把一个蜡烛包塞到他怀里,“8斤3两,大块头啊。”刘建设有点慌,仿佛突然被一束强光罩住,又有点像做梦,总之他说不清楚。十年之后的此刻,他也只会憨憨笑:“哦,心情比较复杂。”

刘建设第三次因盗窃罪被送去劳改是儿子2岁时的事情。一上山,向彝族老乡买毒品,与室友共用注射器。“在上面很自由。”他说,他所在的六中队只有2支管针,百多号人轮流用。伙食依然很差,依然是锅里水烧开,倒入菜叶子,撒把盐。犯人吃不饱,海洛因吸得更凶,以便更有效地忘记食欲。

不同的是,刘建设加入了劳改大队建筑队木工组,他打的家具还不错。这一蹲,又是三年过去。期间只发生了一件大事:离婚。

2001年12月16日,刘建设刑满释放。十天后(12月26日),又因为购买毒品被抓,他被送进戒毒所,这次是半年。

基耶斯洛夫斯基在《十诫之第五诫》中,借男主人公、那位心怀悲悯的律师说出:“自从该隐弑弟以来,没有一种惩罚曾让人改过或远离犯罪。”对于刘建设们来说,接受一次又一次惩罚,除了知觉一次比一次更麻木、神经一次比一次更粗壮,没有别的。

在戒毒所里,刘建设平生第一次听说了艾滋病这个名词。2002年3月28日,戒毒所犯人全体抽血参检。29日,全部血样送到B区疾控中心接受HIV抗体检测。戒毒所里开始流传各种说法,其一就是共用针管会在血液中传播一种病,“血液梅毒”。

在这件事情上,刘建设的记性真是好。他清楚地列出这些日期:4月28日,化验结果出来,大家都像在等着宣判。5月20日,B区防疫站的医生到戒毒所找他谈话,正式告知:你感染了艾滋病毒。并把一些传染途径、如何避免再传染给他人的事项一一告诉他,临走留下一本宣传小册子。当天,刘建设把小册子来来回回看了个遍,包括封底上的小字,心里对自己说:“这一生,算是完蛋了。”

2005年5月26日,半年期满,刘建设从戒毒所回家。这一次,他没有买新衣服新鞋子,把自己关在家里,等死。

两三个月过去,他没死。问了医生才知道,从感染到发病,通常还有潜伏期,三年、五年、七年、十年,都没准,看各人造化。他出了门,朋友堆里一问,当年寝室12个人,8个人共用针具,8个人都染上了。他认识的所有的吸毒朋友,十个里有八个都染上了这病,好多人还在吸,因为“终归是一死。”

“还折腾什么呢?不如想吃什么多吃点,想去哪儿耍趁早去。”刘建设又回到从前。

这天中午去买粉,走在路上,迎面碰上前妻,前妻领着儿子。男孩认得父亲,到跟前怯生生叫了声“爸爸”。那一声,叫得他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搅了一把。他忽然有了写遗嘱的念头,只是一想死后不会留下多少遗产,有的只是一把浸满海洛因的待焚烧的尸骨,不免心酸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嘴唇上下一碰,叫出儿子的小名。

齐至腰间的儿子也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点拙相,像他。将婴儿抱在臂弯里的那种感觉(虽然只有很少的几次)他还记得,皮肤白里透红,带着健康的血色;身体是柔软的,眼睛是纯净的……一下就长这么高了。

“功课还好吧?”

“期中考班上排了第五名。”前妻说。

“好好读书,现在没文化是不行的了……”他弯下腰看着儿子的眼睛,把那句“不要像爸爸一样”咽回去了。这些年,面对母子俩,好多话都被他咽回去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树桩一样杵在他们面前是有愧的,不对头的,简直就是用自己黑暗的人生连累他们,让他们难堪……这种会面令他慌乱。他想逃离。只有离他们远一点,再远一点,才是爱护他们。

刘建设袋里有一张五十元的纸币,皱巴巴的,角上还被烟灰烫缺了一角,本是去买一小包海洛因的钱。他把手伸进袋里摩挲它,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拿出来,对折,放进儿子口袋里。他没有看他们的脸,走开了。下一餐的白粉钱,他会另外去谋。

前妻不久嫁到上海,生了个女儿。儿子跟了刘建设,交给父母抚养,功课一直很好。

刘建设认识林月是在2005年6月,他又一次强戒归来。此时他知道自己感染HIV已经3年,这个病毒在他身体里不断复制、侵入免疫细胞,或者变异、再侵入免疫细胞。2006年春节后的一次体检告诉他,他的CD4细胞指数只有192,低于200,符合申请国家“四免一关怀”政策中免费ARV药物的条件,但他没有申请。

“暂时不想吃那个药,手续很麻烦,二来吃上就不能停,要吃一辈子,我可能做不到。我有朋友在吃这个药,说副作用很大。还有朋友跟我讲,免费药没什么大用,进口药才管用,但进口药好贵的,我买不起。就这么耗吧,活过一天算一天。”

那天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他挟了菜端着盘子挪到旁边空桌上,林月眉毛一挑:“做啥子么?”

朋友拉她到一边,如此这般一说,林月把眼一瞪:“吃饭又不传染。”坚持要他坐回来。

刘建设给她看自己的手,手上有一道细口子,“伤口传染的,当心一点好。”林月立刻起身,到小饭店对面的药店买来纱布和胶带,三下五除二替他包扎了。

“坐下吃吧。”她声音沙沙的,口气也很硬,却有种说不来的媚惑。大个子心头一热,从此要好,不到三天,便搬到一起住了。

这林月从小在川剧院长大,每天听着昆、高、胡、弹、灯各种声腔,“五袍”、“四柱”、“三记”、“江湖十八本”的本子(注1)也听得烂熟。尤其高腔的唱,好像印在她心里一般。她从高亢、嘹亮、直上云霄的唱腔中,吸收了蜀人的直爽、侠气、火爆,跟苗条娇小的身体揉在一处,酿成一番情致。这样一个热辣辣的女子,遇见钟情的男人,是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的。

林月母亲入狱前留下15万元,让她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林月全用在刘建设身上:蛋白粉、氨基酸、补血药,增强免疫力的药,听说什么管用就买什么。大半年过去,钱花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却也不愁。

也有人劝林月,跟个艾滋病在一起,多危险。“有什么好怕的,我就觉得他人好。”她不是A市第一个跟艾滋病感染者共同生活的女子,也不是最后一个。许多静脉注射吸毒的女性都跟艾滋病感染者在一起,原因很复杂,大多是由男方供养吸毒,如果男方病了或者出事了,再换一个。陈均医生经常提醒她们与感染者共同生活的一些注意事项,譬如性生活一定要用安全套。“她们是危险的,因为在毒资接不上时,她们也会卖淫。”陈均说。

2006年3月,林月又参加了一次B区疾控中心免费的HIV抗体检测,结果是阴性,表明她跟这个处于发病期的艾滋病人共同生活了9个月,没有被感染。

但刘建设的自我感觉越来越差,终日里四肢无力,肚子隐隐作痛,心口这一截总是堵着,不停地咳嗽,三天两头感冒。“自己造孽自己受。”他宽宽一笑,依旧是过一天算一天的意思。

从认识林月开始,刘建设说他没有再碰过毒品,他参加了美沙酮替代项目。现在每天喝的量已降到5毫升,他希望更少,2-3毫升,这样依赖性会更小。

“我确实有点后悔。现在他们有时候叫我吃(海洛因),有时候当着我的面注射……这些对我真的一点诱惑力都没有了,我当他们是在吃别的药。”刘建设现在(这是2006年4月末的说法)最快乐的事,是跟林月一起带着儿子去游乐园玩。他希望CD4指数能够上升,自己能多活几年,这样他也许会考虑跟林月结婚。

看病依然是个沉重的负担。在他的念头里,从前那种医疗制度多好啊,人人看得起病,有大家庭的温暖。现在,对于他这种没有单位、没有医保的病人,国家给点儿,自己想办法凑点儿,只能过一天算一天。“经济实在不行的时候,我打算申请免费药物。”

哥哥姐姐帮不上什么忙。哥哥下岗了,嫂子也是,还要养活一个上小学的儿子。哥哥平日里在街上蹬三轮,每月能挣300-400元。刘建设说他已经干不了体力活了,他想做点小生意。

姐姐是读书有用的例证,她在D市的一所大学里教书,有时会接济他一点,但终究远水不救近火,他也不好意思打扰她正常的生活。这个圈子里的人,有本事的人都不会麻烦家人。

冷眼、歧视在他这里,早已不是最要紧的事。“你看不起我,我可以不再接触你嘛。不过,朋友是越来越少了。”


1:川剧传统剧目“五袍”指:《青袍记》、《黄袍记》、《白袍记》、《红袍记》、《绿袍记》;“四柱”指:《碰天柱》、《水晶柱》、《炮烙柱》、《五行柱》;“四大本头”指:《琵琶记》、《金印记》、《红梅记》、《投笔记》。1949年后,经过整理,出现了一批优秀的川剧剧目,如《柳荫记》、《玉簪记》、《彩楼记》等。

《在海洛因祭坛上》人物列表

原标题为《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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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关斌斌(网易插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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