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社会彼此敷衍

2015-09-24 15:28:12
5.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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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的大街上很容易就能围起一圈人。夫妻打架的,小商贩抢生意的,不小心踩了一脚导致双方抱作一团的,都能招来闲极无事的看客。起哄喝彩的倒也不多,只是,看看。

陈均这天急急赶路,见一堆人又围住什么看热闹。她透过那些胳膊往里一瞧,圈子当中三个人里有两个她认得:感染者李杰和他的女友谭玺儿,另有一个操北方口音的中年男人。李杰正抓着那男子不肯放手,脸上的刀疤像条蜈蚣在爬。陈均心里有数,没开腔,走了。

几天后遇见,陈均问起那天的事,这对男女一点不瞒她,活灵活现将整个过程又演了一遍。

谭玺儿的父亲是当地一家医院的院长,母亲也在医院工作,她天生皮肤白净,身材匀称,整个人就像一件温润的瓷器,除了脸颊上成片的雀斑――她说那是频繁怀孕、流产刮宫后留下的。

她看人的时候,眼光落在人身上,眼神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的笑,也是涣散的,懒洋洋的。她懂得收拾自己,走的清爽路子,高兴起来将染得黄黄的头发打成两根辫子,比起街上那些纹了黑眼线、将嘴唇涂成血盆大口的,自是高出一筹来。

谭玺儿原先是幼儿园老师,因为长得标致,总有男人约她出去吃饭玩耍,日子一长,就接触到当时最时髦的“海派”男人。开始,男人们给她海洛因,后来教会她如何用身体去换海洛因。她先后跟的十多个男人,都是瘦高瘦高每天不用吃饭却要打针的。他们都爱她,爱她的姿色、身体,更爱这姿色身体可以换钱。如果一个有钱老板看中她,愿意出一千元买她一夜,这些男人会毫不犹豫地对她说:“去!”

这天,仿佛两件物体做正碰运动,李杰在路上跟外地男人迎面相撞,手机“啪嗒”掉在地上,拣起来一看,外壳摔裂,连电话也拨不通了。37岁的李杰身高超过1米8,精瘦,有明显的肱二头肌,右眼至鼻梁斜斜拉出一道八九公分长的刀疤,面部稍有表情,整张脸便蠕动起来。

李杰把眉一挑,一声“兄弟”,外地男人登时一矮。

“大哥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废话少说,你看着办吧。”

“我赔我赔,你看……?”

“三千八。”

中年男子露出苦相,上下口袋一摸,“只有一千五。”李杰一把揪住他衣领。

这时候,谭玺儿出场了――

“哎,你怎么欺负外地人呢?”玲珑女子立在两个大男人中间,气场便有些不同。

一边对自己的相好板起面孔,怪他丢了A市人的脸面;一边向外地人软语轻笑,意思是有我给你主持公道。外地男人受宠若惊,好像魂灵一下子从口袋里飞出,全由她摆布。

她将外地男人拉到一边,说:“大哥,你看,我是有心帮你……不过人家手机确实坏了,赔1500块是有点说不过去,你再看看有没有了。”外地男人凑近她说:“还有点儿,你帮着再砍砍价行吗?”

谭玺儿朝他眨眨眼,一扭身,冲李杰笑道:“大哥,人家身上也没多少钱,还出门在外嗄,大家两凑凑吧。”这边帮着中年男人点钱,一五一十,凑足2700元,交到李杰手上。

“算我倒霉,下次走路看着点!”李杰拨开人群,扬长而去。人群中看懂的笑笑,不响。人群随后散了。

“大姐,等等。”中年男子叫住谭玺儿,“真是,多亏你帮忙。这里还有300块,小意思……明天一起喝茶?”谭玺儿接了钱,莞尔一笑:“莫客气哦,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这里见。”说罢绝尘而去,留下大块遐想。

仔细看,李杰脸上是有恨的。他祖籍石家庄,有北方人的慓悍,也有南方水土养育的细腻,使用海洛因12年在他脸上留下一份呆滞,这三种东西掺在一起,构成了李杰的日常表情。

李杰兄弟三人,他是老大。父亲常年在铁路跑车,一年里总有大半年不在家,爷爷退休后一直在A市,有段时间代为管教兄弟三个,相当严厉。但父母离婚后,爷爷就不再管他们了。母亲为生活奔波,没时间管他们。即使有时间,也管不住三个站起身来脑袋都快接近天花板的男孩子。

李杰贪玩,成绩不好,初中毕业服了兵役,1994年复员回到A市,在A市制药厂当工人。才干半年,企业就解体了。他没有特别的技能,只是长得高大,拳脚过硬,几次三番把人打到去挂急诊,于是被黑道大哥收至麾下,专事收账,没有要不回来的。在A市渐渐树起声名,提起李家老大,道上人人皆知。

A市没有大企业大工厂,却四通八达,风景秀丽,是典型的旅游城市。它也是云、贵、川三省枢纽,不可避免成为毒品中转之地。A市也是座虚荣的小城,跟大城市、跟这个国家也没两样。这里的青年,哪怕家里再穷再破,出门也要打点一身名牌。李杰清楚地记得,1994年街上流行皮装,“凯撒”、“曼哈顿”都要几千元一件。当时街上的盒饭才1块5,普通人家一个月的买菜钱不过四、五百元,但没多久,大街上到处都是穿皮衣的年轻人。A市许多男人最初尝试海洛因只是因为“有钱人才吸毒”,当时买货,卖毒的总要拿眼上上下下扫你一遍,那是在问:“吃得起吗?”

1994年底,李杰跟几个朋友一道去攀枝花讨债,钱讨回来,拿到提成,便想做一回“有钱人”。一道去的人当中有人吸过粉,不知从哪里买回来差不多一克海洛因,众人分两次吸完。从此,李杰上了船。口吸半年,改为静脉注射。

1996年,李杰从外地收账回家,发现两个弟弟正在注射跟他一样的东西。“1994年到1996年,A市没工作的人基本上都沾过。”他对我说。

李杰年轻的时候脸上没有疤,相当英俊,妻子也是当地数得上的美人,两人都在A市第一家夜总会“港风”做事。这家夜总会是外商投资,中方合伙人是某军区司令员的女婿。后台硬实,夜总会便半公开地设了赌场,每天营业16小时。李杰在赌场当经理,也就是看场子,有他在,黑道不敢来捣乱。每月收入五、六千元,没钱的时候,向老板借一两千元也好说。

那是些眼花缭乱、声浪喧天的日子,有人一夜间万金散尽,有人陡然间赢得盆钵皆满,大笑大叫好像疯了。他在旁边看着,心知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总有一天要叫你输得精光。人间百态在他眼里都是戏,只有一针扎进血管里才踏实、轻松。

李杰的老婆长得好看,人也能干,生了女儿之后当上了娱乐部的妈咪,手下管着十多个更年轻的小姐。她见过许多大老板,知道有钱人可以过不一样的生活,比如可以躺在浴缸里看表演,比如……她要趁年轻貌美狠狠赚钱,将来好过上富太太的生活。她喜欢金银首饰,花一万多元置一根纯金脚链眼都不眨,她也喜欢把老公打扮得台湾小开一般。李杰知道老婆走得比自己还远,却无可奈何,脸上的戾气厌倦愈发深重。

在一次械斗中,对方的匕首在他脸上划过,鲜血溅了满脸,他也同时劈掉对方的一条手臂。从此照镜子能看到长长一道越过鼻梁的刀疤,心里也不是不怕,谁知道哪天就丢了性命?

夜总会开了才一年,因为公然设赌,被公安查封了。李杰早已厌倦亡命生涯,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在道上混的心越来越淡,于是回家,在菜市场谋了个鱼档,做起水产生意,每天收入六、七十元,他也满足。

但老婆不满足。鱼贩子跟大老板之间相距好几个A市,丈夫如此不求上进,妻子平日里说话就没了好口气。李杰收不住她的心。一个月后,她带着六、七个小妹妹南下广州继续“挣很多钱”去了,跟李杰没办手续地分了手。

李杰满心忿恨,生意也不做了,“你不想好,我也不好。”于是破罐子破摔,重回道上。欺诈勒索,无所不为,对吸毒的女人,尤其心狠手辣。他曾经押着前女友晓玉到她家门口拍门,唤父母出来代还所谓的欠债,其实也是两人合演的一出戏。

每天吸毒大约要花300元,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十年。期间强戒五、六次,劳教两次:1998年-2000年,2001年-2003年。在山上,吸毒的程度比在外面还厉害,只是注射器不好买,于是共用,他是这样感染了艾滋病。

在一次强戒出来之后,他有整整四个月没碰过海洛因,但很快,因为心里不好过,又吸上了。他找不到别的排遣。戒断四个月,也成了他的个人记录,再也没打破过。

“强戒是有用的,劳教毫无用处,等于把人往火坑里推。我恨公安。”他坐在一床有破洞的凉席上说,头的上方有一只昏黄的白炽灯泡。

在山上,他编在二大队四中队(前十中队),后来认识了一大队六中队的刘建设和刘建军。几上几下,山上满是熟人。干警借他在道上的威慑力来管理其他犯人。他不用劳动,专门做值班的代班长或代组长。他实行“宽管”,班组里没死过人。

三年一满又下山来,他在街上摆残棋诱人上钩。遇到谭玺儿,两个人好上了,谭玺儿打了个包就从男友家里搬出来,住进李杰家。二人用的也是老掉牙的联档骗术,却总有人上勾。谭玺儿虽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幼儿教师了,虽说也被毒品弄得憔悴而腌臜,但上街骗骗那些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男人绰绰有余。

李杰的家在一幢破旧居民楼的顶楼,与母亲、女儿一起住。老太太平时在家门口的街上看自行车,代儿子每月去领197元的低保,还要管孙女,活得不痛快。媳妇走了之后,家里这几年不断地在换年轻女人,她照看着自行车,偶尔也跟人聊起家里这些“不要脸的女人”。

李杰的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念得进书,每次考试总是班上前三名,还得过A市小学生作文大赛第二名。今年小学毕业,她以总分第三名的成绩考上当地的重点中学五中,9月1号新生注册完回家,她将150元学费交还给父亲:“老师说的,前三名学校不收学费了。”李杰收了钱,很高兴。

如果没有染上艾滋病,李杰不至于有那么多恨。但2004年,李杰查出感染了HIV,CD4是700多。2005年,谭玺儿也查出HIV抗体阳性,CD4是500多。这两个数值,意味着他们身上有艾滋病毒,但免疫系统还没被完全摧毁。

2003年,当他知道市面上有美沙酮可以替代海洛因时,曾经跟另外几十个吸毒感染者联名写信给B区防疫站,要求喝美沙酮。2004年4月,李杰参加了A市第一批美沙酮替代项目,一年多时间,降到每天只需喝5-6毫升。他感觉不错,便到江苏常州做生意去了。但美沙酮犯瘾了,非常折磨,于是坐飞机回来,奔到门诊服药。这才晓得美沙酮终身服用不是唬人的,这才晓得这一辈子都得还这吸毒的债。到2006年4月间,他已经中断过两次,但又都续上了。现在每天中午开着摩托车带着谭玺儿一起去喝美沙酮,两人这一项的开销是每月600元。

李杰很想跟一个虚拟的对象大吵一架。他第一要吵的是设了放牛班的劳教所,让犯人们光有毒品没针具,害他染上了艾滋病;二要吵的是看病那么贵,他没有医保,低保只是种安慰性质的补贴,没有实际用处;三是美沙酮的价格,“凭什么西昌市只要5元钱,而A市要定10元?”美沙酮价格减半的呼声在A市也叫了两年,依然没有动静。

(后来了解到,因为西昌的毒品价格比其它地区便宜很多,如果美沙酮每天定价10元,对吸毒者没有吸引力。而在A市和其它国家试点的美沙酮门诊有变相的半价优惠,条件是必须坚持满一年,很多人做不到。)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李杰总觉得自己的得失是火烧眉毛的,因而他所有的要求都是合情合理的。

对于中英项目中止了有段时间发过的艾滋病感染者每月500元药费补贴,他也很有意见。虽然中止的原因是因为其中有人弄虚作假,并且当着出纳的面变戏法,用假钞讹诈。他认为:“不能因为个别人,把大家都取消。”

人间的艰难困苦落到他这里,都是急急的一口怨气,除了拳头、匕首和海洛因(前两样用来伤别人,后一样用来伤自己),他没有别的化解办法。

“除了父母,谁还会来管我们?政府只管那些不染病的、不吸毒的、遵纪守法的公民,我们不是。”他本来也是一个体重70公斤的公民,不小心就变成一个携带艾滋病毒的吸毒者,体重降至55公斤。这个社会渐渐与他有了距离,彼此都在敷衍。他觉得前途黯淡,多忧无益:“我能一天天生活好就行了,多活一天是一天。”

但邻居们却看他不顺眼,常有人跟社区干部反映:“领着低保,养着小狗,天天摩(摩托车)进摩出,见一个坑一个。”

十年来,几十个吸毒朋友陆续死去,可以来往的也都是合着伙儿想弄钱的,正经可以坐下来一起喝酒吹牛的知心朋友,几乎找不到了。

查出感染了艾滋病毒之后,李杰不再跟任何人来往,他不想影响别人,只求多活两年。别人嫌弃的眼神或者话语,在他看来也是合情理的――如果他没得而别人得了,他一样会歧视那个人。这一套人之常情,从他出生之日起渐渐融进来,他并不自觉,只是在自己受到伤害时才觉悟到它的不合理,但已无力推翻。其实,从查出HIV阳性那天起,他自己先把自己给歧视了。

有一天,他开着摩托车跟另一辆相撞,两人的车都有碰伤,那人过来想要动手,他说:“注意点,我带病的。”那汉子望着他手臂上的血迹愣了愣,立刻上车一溜烟开跑了。

李杰也上过当地报纸的社会新闻版。那是2005年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B区疾控中心在海棠广场搞活动。医生站一列,艾滋病感染者站一列。不知怎么,他站到医务工作者那队里,记者给白医天使照相,带上了他半张脸,照片上了报纸,底下一行说明:医务工作者在世界艾滋病日献爱心。这下,事情来了。

“那几天,整条街的人都来问我。”李杰告诉我,他当时本来还有一份送水的工作,就因为这半张脸丢掉了饭碗。

陈均却说,事情不是他讲的那样。报纸选登的照片,本意是颂扬医务工作者,并没打算拍感染者,却带进他半张脸,原因跟他自己站队有关――广场上,他也许不好意思站到感染者队列中去,往医生队列靠拢。按常理,一般人看到这张照片及底下的说明,会认为上面全是医生,但他偏说自己是艾滋病感染者,报社侵犯了他的肖像权。

他横下一条心要跟报社打官司,却没有律师肯接。他去报社论理,报社人问他,丢了的送水工作,一月能挣多少钱。他说,500元。报社人说,付你这个月的500元,然后在这个月里再去找份工作可好?李杰想了想,答应了。

后来,李杰的一位邻居告诉我:“上报之前,我们就知道他有这病。啊,他倒是送过几天水,老板知道他有病,马上开除了。就是不开除,他也做不长,他哪里是送水的人哟!”

李杰也有受委屈的时候。盛夏八月,他发了十一天高烧,想进当地最大的一家医院治疗,医生说没有床位。他到病房转了一圈,看见有床,回过头来央求医生:“我出钱还不行吗?”谭玺儿说,一位小医生听说“肯付钱”,有点松口的意思,另一位年纪大些的医生还是咬定床位已经全部订出。李杰只能去私人诊所输液吃药,都不见好,最后吸了一点海洛因,烧退了。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医院不肯收你?”

“我一进去就打招呼,我是艾滋病感染者。”

他慢慢意识到死亡在逼近。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拳脚也不如当年,这几年又渐渐信起鬼神来。他害怕上了天堂(他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或者下了地狱之后,会有管事的找他算总账,所以这几年不再搜身抢钱,不亲手打人,刀子轻易也不摸出来,只是诈钱。

但那天,他又动了兵器,跟谭玺儿原先的男人范广平狠狠打了一架,两人汗衫上都是血。范广平也是艾滋病毒携带者,二人倒是少些顾忌,可以放开手脚打。这场战斗因情变而起,似乎是在李杰生病的时候,谭玺儿又搬回了范广平的住处。女人想搬回来时,他当然摔门给脸色瞧,谭玺儿一时想不开,到河边用刀子捅了肚子,肠子流出来,被人送到医院。第二天,当地晚报的社会新闻版上有了一块豆腐干:《一女子在河边剖腹自杀未遂》。

陈均赶到医院,见了雪白肚皮上蒙了一块大纱布的谭玺儿。玺儿眼泪汪汪,人也瘦了一圈。陈均只好打电话给李杰,让他来收拾残局。李杰来了,二人于是和好,玺儿当晚出院。他俩没交住院费,是趁夜里溜出医院的。

这一年间,我听到过几次陈均的叹气:“他们的事情真是不少,你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10月2日,穿过摊着上百斤小龙虾的底楼,爬上白天也黑黢黢的七层楼,加快脚步避开六楼那条凶恶的大狗,我第二次踏进李杰家。谭玺儿抱着一条名叫“喜喜”的狗,正伺候它吃饭喝水,她四五双样式时髦的皮靴摆在门口。

她扎着两根辫子,穿一套白底翠绿烂花的睡衣,腕上一只碧绿的玉镯,手指上一只同色玉戒,脚趾上的红色指甲油褪了一半颜色,人比三个月前瘦了一圈。她掀开上衣,白白的肚皮上一道长疤,蜈蚣一样。一抬手腕,又露出上面左一道右一道的刀痕。都是想不开时候的作为。

“它每天要吃好几块钱呢。”李杰说狗,接着一如继往抱怨他的低保太少、美沙酮太贵、以及种种不公――除了陈医生,这个社会都是欠了他的。

他跟玺儿都想再做一次血液化验,看看CD4细胞的水平。如果真到了吃药的阶段,是否申请国家免费的抗病毒药物,他们也还心存疑虑,因为感染者人中间有人(譬如毛向阳)到处在说:“免费吃药?是不是拿我们做试验?”陈均不得不从头解释,从鸡尾酒疗法到耐药性到中国加入WTO对抗病毒药生产的影响,包括国家抗艾经费的十几亿元并不是全给了A市,也不是做个除法,平摊到每个感染者头上。

李杰关心与他有关的科学进展:“我看到报上说,好像艾滋病预防针做出来了。”我说,“你说的是艾滋病疫苗吧,现在全世界还没有研制成功一株,科学家说,至少还要50年。你看到的可能是在广西进行的一期人体安全性试验,全世界只有两株疫苗做到第三期试验,其中一株已经失败了。而且,即使现在科学家在攻克的艾滋病疫苗问世了,也只是治疗性的,并不能预防艾滋病,跟种牛痘不是一回事。”李杰微张着嘴听,玺儿抱着喜儿挨着他坐在大椅子的扶手上听,末了二人都“哦”一声,有些替科学家惋惜的意思。

我问:“你们觉得美沙酮真的管用吗?”

玺儿抱着狗儿慢悠悠来回走着说:“有用,对我真的有用。我真是太佩服这个发明美沙酮的人了!”

“如果有一天,艾滋病疫苗研究出来,想试试对人有没有用,要在你们身上作试验,你们愿意吗?”

“这个要看情况,如果对我们身体没有伤害的话,可以考虑。”

从李杰家出来,在小街上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个穿橙色T恤的男人抱着一个黑皮包像兔子一样跑过去了。两个刚打了晚饭的超市女职员呆呆站在路边说了声:“抢包包!”后面又过来一个男人,招呼一声“陈医生”,也晃过去了。陈医生没有应他,也没有表情。这是两个在喝美沙酮的吸毒者,一个抢劫,一个垫后。“十•一”黄金周也是他们找钱的黄金周,只是不知哪里来的游客又要去补办身份证了。

《在海洛因祭坛上》人物列表

原标题为《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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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关斌斌(网易插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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