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时至今日,每当回忆起那场地震,我还是总在想:如果抢救及时,地主一家还会不会死?他们死的肯定很难受。那个小丫头,还未曾好好看一眼这个世界就离去了。 老家的残年老屋,勉强应付风雨飘摇,再也经不住1976年7月28日午夜的大地震,颠簸着碰撞的疯狂,最终支离遍地。
参加了一天的支农劳动,困顿的我从梦中惊醒后,就看到了尘土漫天的景象,原来我家草屋顶不知被风吹向了何方。
磕绊走在残砖断墙上,跟着母亲和大姐惊恐万状,不知站在何处。举目四望却看不见小村那些相依相伴的老屋。村外弯弯小路上错落的白杨,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陌生得恐慌。
大哥和寡居的大姑下落不明,这让多病的母亲几近崩溃。大姐拖着力不从心的双腿跟着母亲,她们声嘶力竭地呼喊,寻找不知身在何方的大姑和大哥。
终于,脚下传来大哥沉闷的回应。
他被埋在废墟底下不知吉凶,我和大姐用力扒开足有手臂深的苇草屋顶,一包包撕开排列密实的秫秸梱。一根大粗檀条压在大姑和大哥身上。
当我扛起了那根檀条,看到大姑死了,大哥严重受伤。
大姑隔壁家曾是地主,他们住的全村唯一的大瓦房也塌了架。房里传出婴儿的哭声,那是她家儿媳新生的丫头。地主老两口、儿媳、三个孙女,地主女儿和两个外孙女,九口人全埋在了里面。
我们正在犹豫是否去救老地主,身后传来严厉的声音:
“地主老财,他们罪有应得,还有忒多贫下中农等着救。一定要划清界限,先救贫下中农,你去把沿海河的小板车拉来。先把贫下中农转移到麦长渠! ”
原来治保主任与地主儿子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后。地主儿子早已经与地主“划清界限”,刚才的话是治保主任说给地主儿子听的。
我们抬着板车来到了村西的一个天然沙丘上,听着大哥的呻吟声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大哥的伤情不见好转,母亲让我跟着地主儿子那辆板车,拖着大哥去两公里外的公社卫生所看看。煤矸石铺就的乡间小路上,一个颠簸就让大哥生疼。中午时我们赶到了幸存的卫生院,大夫说:治不了,等着吧,这样的大灾国家一定会管。
第三天,天上就有直升飞机飞过,所有人都仰着头目送飞机直到看不见。有人说飞机落在了工委,于是大姐跟着地主儿子,用板车推大哥去了五公里外“找国家”。
资料图:暂时草草掩埋的遇难者遗体。
三天来很想回家,就偷偷跑进让人心惊肉跳的村子,寻找家的位置。
路过地主家,见几个大人在塌架的房顶上揭瓦。几个人抬着一根木料吃力地移动,看他们将地主家的人一个一个拖出来。
放在空地上的应该是地主儿媳妇一家,地主儿媳怀里搂着小丫头,两个大的孩子抱在地主儿媳身上,地主儿媳用手捂着小丫头的嘴……
时至今日,每当回忆起那场地震,我还是总在想:如果抢救及时,地主一家还会不会死?他们死的肯定很难受。那个小丫头,还未曾好好看一眼这个世界就离去了。
每每回想此事,只得这个世界有太多灾难来安慰自己。
庆幸的是大哥被解放军送到了新乐市人民医院,半年后健健康康地回到家中。大哥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让母亲也终于宽了心。
本文选自网易沸点工作室《尘土下的记忆》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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