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当下流行语,除非你承认“我不是我”

2017-07-09 10:37:48
7.7.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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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艰不拆。

累觉不爱。

不明觉厉。

对于很年轻的网民来说,可能以为这样的汉字组合是乱码。不过我也不必替他们担心,这些词早就死了,当初狂热使用过这些词的一代,早就抛弃了它们。

事实上这些并非古生物化石,都是四五年前的网络流行词,四五年而已。瞧着吧,再过两年,“蓝瘦香菇”这种词也将变得同样古老和陌生。

如果你偶尔写篇公号文章,并狂热地使用当下流行语,觉得它很潮、很酷,还很爽,而若干年后你的子孙搜出了它……好吧,只能寄望于百度搜索还健在。

没人关心那些死去的词语,“活在当下”的趋势似乎还在加剧。假如你看过那种“公号体”文章,就会发现,怎么通篇都是流行词语和句法,真的到了离开它们就不会说话的地步了吗?而且,这习惯也漫溢到了很多人的日常口语中。

我并不怀疑,语言有其自我生长的特性,网络时代让这种生长大大加速,大量新生词汇也契合了时下的社会心理和表达需求,网络语言活力四射,野性十足,甚至承载着戏谑、反讽、颠覆、解构和自我纾解。对于写作者而言,确实应该从这种表达形态中有所汲取和领悟,但是,这和直接拿过来使用不是一回事。

肯定会有一些网络流行语,真的有某种不可替代性,会存活下来,进入汉语词库,我想我作为写作者,绝不排斥新生词汇,我需要的仅是多一点点耐心,确认它不是速朽的那类。文字一直是人类传续文明与情感的工具,让这传续更对得起时间长河,也算写作者的分内事。

有一段时间,我会留意微信朋友圈,里面有很多作家、学者、媒体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绝少使用网络流行语的,即使只是发状态或调侃的时候,也不使用。我不认为这是落伍,或古板,其实很简单,他们只是不愿意随波逐流、不放弃“我”之表达权的人。

语言被创造以后,既是推动力,也成为限定。用作家柴春芽的话来说,你不再能够随心所欲地命名了,一张碰你生疼的桌子将不再被你命名为“哎哟”,而是被你的父母灌输给你一个与疼痛和喊叫无关的词语。

没办法以“哎哟”命名事物了,我们还有自由描述自己感受、感情的权利,它需要加倍珍稀,小心呵护。而网络流行语,一种如此标准化的、大众化的东西,如何用它来传递真正属于你的想法与感受?

古时文人喜欢说:陈言务去。意思是不要人云亦云,而当下的流行语,虽然是刚刚诞生,但是,当它被几亿人高密度使用,又何尝不是陈言?

多少人已经离不开“陈言”了,自己的语言?有过吗?

思维与语言之间的关系,类似于鸡生蛋、蛋生鸡,甚至比那个还要复杂。我只能用车轱辘话来表述:如果你放弃独立思考独立体验,就很难生成自己的语言方式;如果你放弃寻找属于自己的语言,势必妨碍你去体验自身,发现自我。

找到自己独特的语言,看起来,它像是对写作者的高标准要求——总归要是大作家才追求这个吧。

其实不然,写作是高度个人化的事,不仅要讲述专属于你的故事,还要让人看到专属于你的体验,专属于你的对一个故事的理解与体验。而且,每个人都必然地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它像指纹一样。只不过,多数时候它被弄丢了,被遗忘了,或者被淹没了。

无论时代如何趋同,如何裹胁,既然我们选择以写作来进行表达,相信我们还是愿意过一种对自我有所确认、有所彰显的生活。那么,寻找自己的想法、生活体验并诉诸个性化的书写,就不是可有可无的命题了。不寻找和使用自己的语言,就等于宣告,你放弃了“你是你”。

当网络流行语的狂热成为集体无意识,虽然我也感受到了一种与僵死的、官僚的、宣教的、污染的“汉语”对着干的快意,但是,它也因泛滥而变得无趣,尤其可怜的是集体从众心理,使用流行语句成了身份认同,成了不“OUT”,成了对思维方式的绑架。

当下的社会症候,恰是活在当下,过度地活在当下。人们狂热地使用流行语然后快速地抛弃,当我们忙于追逐追逐追逐,从任何人生场景呼啸而过,似乎除了焦虑感,什么也没累积下来。说这句题外话的意思是,即使不是写作者,也该想一想,网络流行语值不值得为之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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