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的路上不断放飞自己

2017-07-16 16:52:12
7.7.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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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货的往事与回忆,大约都是以食物为索引的。

1

很小的时候,我没有人带。父母要上班,祖母要作田,偶尔进城带带,外婆家一大摊子,无暇顾及我。有个住在胡家巷的唐婆婆兼职做保姆,带过我一阵,每天早上母亲把我送过去,下午不到下班时间唐婆婆就抱着我在母亲单位门前等,有时候还会寻进去,到母亲办公室,将我往母亲怀里塞,“小万,我下班了。”

“她急着走,一双小脚跑得飞快。”母亲回忆说。

于是将将两岁半,我就被送进幼儿园全托,每周回家一天,“粑粑都不会自己擦,拱起屁股喊阿姨咧。”退休后,母亲总爱不厌其烦地回忆这些事情。 我丝毫没有印象,只是隐约记得隔壁床的小朋友脚特别臭,熏得我睡不着觉。还有幼儿园后头的大礼堂,夜间常常放音乐,曲调低沉悲伤,叫人难过,许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哀乐。

母亲说,那时候,每周六她都赶早去幼儿园接我,到了地方,幼儿园的木栅门背后早已密密地挤着一帮小孩,一张张小脸茫然又殷切地向外打望,像一群关久了的小囚犯,一个孩子喊“妈妈”,大家都跟着喊起来。

那时没有双休,每周放一天假,周日就是最开心的时候,可以吃母亲做的饭菜,怎么也比幼儿园的大锅菜强,还能跟着父母去看电影、串亲戚,偶尔还能去烈士公园玩,那是三十年前的浏阳城里,唯一一座公园。

早上去得早,能看到县歌舞剧团的一个年轻人在那里吊嗓子,他个子不高,穿的似乎是演出服,白裤子、白衬衫、白皮鞋,衬衫扎在裤子里

那一天,时间总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要上床睡觉了。我睡在母亲旁边,有一次,我低声哀求她,“我明天能跟你去上班吗?我不吵你,我在旁边写字好不?”

“谈都不要谈。”母亲冷冷说。

我不做声了,月光从窗子照进来,冷冷的。我睁着眼睛,脑子里过着白天的好吃的、好玩的,勉强自己不要睡去,好像只要不睡着,今天就不会过去。 “那时候,工作大过天,都想好好表现,没办法的事。”母亲后来说。

送我去幼儿园时,母亲会给我买几坨山楂片,小圆筒纸包着,一片片的,想吃时拈一片,是极开胃的吃食,也很便宜。

几年的幼儿园,别的孩子有鸡蛋糕、苹果,我没有,永远是山楂片。“有一次,你拿着别人的苹果咬了一口,说是你的。”母亲后来说,“害我跟别人父母赔礼。”

“我不记得了。”我淡定地说。其实我记得,只是心里不平,两岁半就全托,机关幼儿园那一届谁有我的资历老?又没到入学年龄,老毕不了业,馋时充充老大咬别的小孩一口苹果算什么咧?

有几回,母亲把我接回去,送到集里(浏阳城郊的一个乡,如今已并入城区),给外婆带。

“我做好吃的给你啊。”外婆说,见到我,她笑得眼弯弯,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外婆总能做出不少好吃的,剁椒炒鸡蛋,鸡蛋炒得碎碎的,油虽少,但是喷喷香。酸菜炒油渣,最下饭。外公钓到鱼了,大鱼蒸,小鱼打汤,再小一点的做火焙鱼,是难得的肉菜。汤里若有鱼籽,舀出来,拌在饭里吃,是极鲜美的佐食。

然而这一切,并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寡淡的日子里,外婆最看家的招牌菜色,是酱油拌饭,刚出锅的热腾腾的米饭,拌上一坨猪油,淋上几滴酱油,搅拌好,就是一碗香喷喷的酱油拌饭,小小的我,能吃上两大碗。

2

上小学时,同学里很多都有零用钱,我没有,问母亲要,母亲就跟我算账,“我跟你爸的工资加起来统共几十元,每月爷爷奶奶家要孝敬十块钱,外公外婆家要孝敬十块钱,家里的缴用要花,还要存一点,爷爷奶奶没收入,看病都要自己花钱,要存钱防身咧!”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心想,“就是不给咯。”

到了年底,好容易有压岁钱,母亲又有规矩,除了他们给的,还有祖父、祖母、外公、外婆给的,都要上交。“别人给你,我不是也得给他们小孩。”母亲振振有词。

就是到手的,母亲也要管。“小孩子,放这么多钱在身上干什么啊?”母亲笑眯眯地,“我们存起来好不好?走,带你去信用社,你自己存。”

存了钱,拿到写着我的名字的存折,“我崽懂事。”母亲笑得更甜了,“妈妈帮你保管,不要弄丢了。”于是,我再没有见过它们。

好在那时成绩不错,同学里要好的不少,他们买东西吃,我能跟着蹭,总蹭也不是办法,做点事情当交换吧,我借作业给他们抄、给他们讲故事、值日时放水,好教他们有好吃的想着我。

如今还记得,有个姓刘的同学,总给我带他家做的素食菜。还有一位姓曾的同学,借我的作业抄了几回,有一天忽然对我说,“我是你大外婆家的亲戚,我爸说,叙班辈我还要叫你叔叔。”我打量了他半天,说,“有钱吗,买坨威化饼给我吃吧。”那时候,学校门口的小卖铺有散装的威化饼卖,红纸包着,打开来,有两片,夹心的,中间一层糖,我总是掰开来吃,先把糖舔干净了。

威化饼一坨两毛钱,对我来说,是奢侈的吃食。

表侄子二话不说就跑出去给我买了一块,我俩遂成好友。

还有一位姓吴的同学,有一天早上到校忽然找我,“带你吃包子去。”

“你有钱?”我眼睛放光。

他对我眨眨眼,拉着我出了门。

我们走出校门,“你在这里等我咯。”说完,他冲过马路去。

对面是一个国营包点铺,摊前挤满了人,我看着他冲进人群,一会儿又挤出来。拉着我往学校里冲。

我们直跑到三栋花坛边才停下,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分了我一个,我一口咬下,肉汁就滴出来了。

“你爸给你钱了?”我问。

“没有。”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在家里吃了早饭咧,吃了面。”

“你偷!”我蓦然惊觉。 接下来的一天,我过得浑浑噩噩,对老师、同学都浑不在意,惶恐不已,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妈妈知道了怎么办?”

上小学后,母亲弄了根篾片,每周执行一次家法,天知道她从哪里罗织来我的那么多的罪行,反正每个礼拜她都有由头打我。可是和偷包子比起来,那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办法,总算从我的邮筒存钱罐里抠出了两个五分硬币,第二天上学,经过包子铺,将钱扔在包点摊上,飞奔而去。

“小孩,你要买什么?”当班阿姨在后面大喊,“不拿东西就走啊。”

跑进校门,朝后面望了很久,没有人追来。我提了一天一夜的心这才放进肚子里。

3

小学三年级或者更晚一些,我得了肾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运动,连课间操都得乖乖呆在教室里。

那段时间,家里的伙食好了起来。常常能吃到肉和鸡蛋,还有很爱吃的香肠,也偶尔能吃到。这样的日子叫我暗喜,原来生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期间,外婆有天进城来探我。正是暑期,我一人在家。外婆拉着我出了门,去大操坪对面的冰厂,给我买了一根冰激凌。彼时冰厂只有一种冰激凌——甜筒,一根五毛钱,能买十根绿豆冰,十六根白糖冰,是很贵的一种吃食了,我整个热天都难得吃上一回,外婆给我买了一根。可以想见,当时我内心的激动难以形容,烈日之下,小心翼翼地攒着那根甜筒,小心翼翼地舔,身上流汗,心里淌蜜,小口再小口,总想着能吃久一些。

然而甜筒掉了,平地上好好地走着,冰淇淋球忽然莫名其妙地脱离底座、掉在地上,我望望只剩下蛋筒的手,又望了望外婆,再望望地上的冰激凌球,不知所措。

“可惜了,算了,走吧。”外婆啧着嘴,摸了摸我的头。

我没有挪步子,就那么愣怔地站着,心里一万个悔字,看着地上。

外婆没有催我,我们一起看着那个奶白色小球在烈日下化成水,一堆蚂蚁聚集过来。

病好后,各种美食的待遇都不见了。父亲忽然起了意,想要在浏阳的西湖山下建一栋属于自己家的房子,一家人开始勒紧裤带过日子。

那时节,家里餐桌上的肉菜都少了,我腹中无油,嘴里寡淡,父亲又为了让我强健身体,让我习武,练武不甚用心,却越发吃得多,盐菜拌饭都能撑进三四碗,别看练时干精刮瘦,一身犍子肉,一旦停下,人就急剧发胖,从此,胖子的名声背了半生。

可我们家的房子并没有建起来,辛苦积攒的钱,被祖父的一场重病耗个精光,还欠了债。清淡日子,接着往下过。

至今印象很深的一回,是某次书法比赛中,我拿了全校第二。照以往惯例,一切辛苦得来的优秀表现,不过是为了换一口心心念念的美食。我兴冲冲地抱着奖状回家,央求母亲包餐饺子给我吃,母亲开心地应了。

周日一早,母亲带我去肉店称了一斤肉,回家时,她却一路皱眉,抓着肉捏了又捏,快到家了,又拉着我折回去,好说歹说,把肉退了。

“里面有一块大骨头呢,没良心。”母亲恨恨说,“我要换都不肯咧。” 到嘴的饺子飞了,那天中午和晚上,母亲把准备用来包饺子的面粉做了面糊糊汤给我吃,她将面粉放水搅稀,洒上盐,汤勺捞起,滴进汤锅里,一会儿,面疙瘩熟了,带汤捞起,撒上葱花和辣椒粉,滴上酱油和芝麻油,香气就溢了出来。我气鼓鼓的,还是不争气地吃了好多。

4

那时候,机关后院有个大哥,叫毛砣,初中快毕业了,经常带着我们一起玩。他跟我格外要好,我们搭伙做洋画片儿(集贸市场里卖的洋画片儿,纸做的,上面各种人物,一大张约二十多小张,小孩子买回家剪开来,打板儿,论输赢)生意。

他打板儿是常胜将军,赢的板儿有一抽屉,他哥也厉害,上高中了,从前赢的都给了他。我和毛砣分工协作,我负责客源,他负责货源。有一段时间,我常拉着院里的小朋友搞推销,“你到集贸市场买,一毛钱一大张,剪开来二十个,不经打。跟毛砣哥买,一毛钱卖一百个给你,我跟他是朋友。”我拍着胸脯。 “旧的吧。”小孩嘀咕着,犹疑不定。

“不得蛮旧,新的多,肯定的。”我睁大眼,笃定地点着头。

毛砣生意做得诚信,太旧的洋画不卖,遇见熟客,一百个之外有添头,就拿旧的作添头。

得了钱,毛砣会带我们去吃东西,糖饺子、油盒子,路边的挑担子卖的甜酒,冰厂的冰牛奶,都能尝个鲜。钱够的话,还能看场录相。

5

祖父动手术借的钱,到我初中快毕业时才还完。

中考是父亲陪我去的,他在教室外候我,站在树阴下,和许多家长一起。父亲人长得少相,比我帅得多,有家长问他,“小伙子,你真有心,你的对象是哪位监考老师呀?”

考完出来,父亲满脸笑容迎上来,递上一瓶荔枝饮料,我插进管子作驴饮,吸了一多半才发现味不对,变质了。

那时小县城也有健力宝卖了,许多同学拿个铝皮罐子招摇,其实我也想喝,听说比汽水的汽还足。荔枝水一元两瓶,健力宝两元一瓶。对于一个刚还清欠债的家庭来说,这笔账,好算。

父亲讪讪地把荔枝饮料扔了,好在还带着一壶凉开水,我灌了一肚。

6

高中时,我急速进入了叛逆期,忽然性子躁得不行,整日乜斜着眼,看谁都是挑衅。老爱和母亲作对,母亲不明所以,常常被我怼得做声不得,整日愁眉紧锁,望着我像老虎望着一只刺猬,无处下口。父亲给我做思想工作,收效甚微。

秋日的一天中午,外婆来了学校,她穿着那件时常穿的肩侧系扣子的粗布衫,花白的短发梳得一丝不乱,挎着个小布包,站在教室外头,朝里打望,我看到她了,朝她摆摆手,她定睛看我,笑得眼弯弯,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外婆在楼下报刊栏边上等我,她站在那里看报纸,仰着头,玻璃窗里嵌着《参考消息》和《人民日报》。我叫着外婆,朝她飞奔,她转过身,眯眯笑地等我。 “去看你姨外婆(外婆的妹妹),顺便来看看你。”她笑着拉拉我的手,又放开。“外婆请你吃中饭,好不好啊?”

我们去了校外的小吃店,外婆点了好几个蒸菜,都是肉菜,当中一碗蒸香肠,我拈了几筷子就扒下一碗饭。外婆一个劲地给我夹菜,“想吃什么就跟外婆说,搭信给我,现在日子好过了,外婆手里也有余钱呢。”她笑眯眯地说。

我大嚼着,胡乱应下。 “你妈还好吧?有日子没看见她了。”外婆问。

我点了点头。

“你妈小时候可没有这些,苦了她咯。”外婆皱了皱眉。

我放慢了筷子,“你妈小时候有个外号,你知道吧?”外婆笑着问。

我有些茫然,摇了摇头。

“叫骆驼呢,什么事都要做,她是大姐,弟妹都小,做不得,你大舅是大哥,可自小得了哮喘,做不得重活啊。”外婆看着我,眼神有些迷惘,“她那时啊,比你现在还小呢,挑水、捡柴、煮猪食,还要带弟弟妹妹,你外公还嫌她,要去钓鱼,就在堂屋里吼,‘珍妹子(母亲小名)出去!’,你外公迷信,说路上要是遇到女人,就钓不到鱼了。”外婆捂着嘴笑。

“有一回啊,你妈上山捡柴,傍晚回来,只背了一小捆(柴),身上尽是泥尘,邋遢死了,人打着颤,看到我就一个劲地道歉,说柴打少了,明天再上山打过。”外婆悠悠地讲着,我停了筷子,静静听着。

“我觉得不对,反复问,她才讲,她从山上摔下来了,一路滚,滚到棘刺堆里,躺了半天,才爬起来。那天晚上,我和你老外婆(外公的妈妈)用针给她挑刺,挑到半夜。”

外婆眼睛红红的,停了半晌,才又重新给我夹菜。“多吃点啊。”她望着我。

我有些吃不下了。

“你像你妈,性子躁,但心肠好啊。那年我得了乳腺癌,你妈刚参加工作,跟单位请了假,搭货车来长沙照顾我,钻在车厢里,下车一身灰,进病房门,脸脏得像逃难的。那时啊,她白天照顾我,晚上缩在我脚边睡,我一动她就醒,问‘姆妈,哪里不舒服啊?’”外婆眼眶里积起了泪水,转啊转的,“后来动完手术,麻药醒了,那个疼啊,这一边都挖掉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胸,“我哎呦哎呦地喊,你妈就嗷嗷地哭,她想分散我的注意力,给我唱歌,跟我玩拖板车,寻了谜语让我猜,唉,我都猜中了,她读的书还没有我多呢。”

“你妈妈从小苦到大,对自己很亲的人啊,都疼宝贝一样。你不要欺负她啊。”外婆开玩笑地冲我皱着眉,嗔怒道。

我点了点头。 临走,外婆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还有一封信,“给你带了一包鸡蛋,这封信本想托人带给你,还是自己来了。”外婆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想我的外孙狗了。”

外婆冲我挤了挤眼,“信封里有十块钱,给你零花。”

信里,外婆的钢笔字写得很规整,她写的繁体字,本是大家小姐出身,上过公学,做家务都是解放后学的。

后来,外婆经常托人带鸡蛋给我,信倒没有再写,鸡蛋是家里养的鸡下的,外婆攒着,过一阵就托人送一包来,“晓得你喜欢吃,哺如(外婆的名)婶子总喊我送。”来人冲我挤眼,“你外婆喊你先拆包。”外婆在包鸡蛋的纸包里藏了钱,后来,这种悄悄给我零花钱的方式成了我和外婆的默契,我的用度,总算没有那么拮据了。嘴馋时,也能偶尔在校外吃个小炒了。

7

后来,我上班了,在长沙市郊的一个镇上,拿到第一笔工资时,我有一种暴发户的快乐。刚下班,就跑去路口的小吃店,点了四笼蒸饺,两个炒菜——剁椒芽白和辣椒炒蛋,店主老头固执地给我换成了香葱煎蛋,他跟我争辩,说炒蛋费料,点了这么多,我会吃不完,宁可少算我几块钱。

我被他的话噎住了,找不到词去反驳,总不能告诉他,那顿饭,是我摆脱束缚的一个仪式,把炒鸡蛋换成煎鸡蛋,太伤害我的感情了。

可老头的香葱煎蛋也挺好吃,他用大火重油,煎得外焦内嫩,鸡蛋新鲜,端出来油亮澄黄,香气扑鼻,又给我配了一碟油辣,我就着菜,吃下四笼蒸饺。老头贴心地开了一碗汤送我,汤面漂着几根菠菜,沉底几丁猪肝,放了胡椒末,“吃这么多,喝口汤消食咯。”老头将汤碗往桌上一墩,我忙点头称谢。

到长沙后,第一次去甘长顺吃粉,茫茫点了价目单上最贵的“锅粉”,端上来,真的有一锅,煮鸡蛋半切,搭配火腿肠、青菜、猪肝混煮,是二、三人吃的量。我舀一大勺剁辣椒,倒些醋,大盆拉到跟前,慢慢吃,居然也吃完了。 那时候的米粉比现在好吃,细细咀嚼,能嚼出甘甜。

此后,慢慢地结交了些朋友,会经常邀约聚餐,去的都是一些本地人才能找到的小馆,好吃不贵,我的美食地图不断拓展,从此再没有为馋嘴操过心。在吃的这条路上,我不断放飞自己,腰围也从28一直飙涨到36。

8

外婆去世半年多后,我与母亲有过一次对话。

那时候,我还没有结婚。

母亲偶尔会搭车来长沙,说是来给我收拾下屋子,其实是看看有没有陌生人住过的痕迹,以此推断我的新恋情。

若是那天她心情好,她会给我包一堆饺子,摆满我冰箱的抽屉。 那天她来看我,还给我做了饺子。在此之前,她刚刚搅黄了我的一段新恋情,母子二人正处于矛盾期。

吃饺子时,母亲告诉我,“你小舅想找你外婆的笔迹,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我给了他。”

“就是当初你外婆写给你的那封信啊,”母亲笑着说,“舅舅们和你姨每人复印了一张,当是念想,都说外婆对你偏心疼呢。”

“她是觉得亏欠了你,才对我好的。”我埋头吃着,淡淡地说。

“我找到从前给你存的存折了。”母亲讪笑着,辟了个新话题。

“当初给我用多好啊。”我皱着眉,冷冷地说,“害我想那么多办法,你该庆幸我没走歪路。”

“你想不想外婆?”母亲又岔开了话题。

我一愣,没有做声。

不久后的一天,我独自在家,煮了一大锅米饭,舀出一碗,挖一勺猪油盖在饭上,又浇上酱油、芝麻油,拌匀,饭的热温将香气逼出,唤起了记忆中的味觉,我大口地吃着,一碗吃完再去盛一碗。

那天,我吃得有些麻木,却吃下了一锅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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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VCG
插图:《开心家族》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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