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母女的日常

2017-08-13 17:06:12
7.8.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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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并不是一个非常有母性的人。要是有个不贤惠比赛的话,我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拔得头筹。 但是我的女儿却完全无视我的各种粗糙和不靠谱,用大海一般宽广的胸怀接受和包容我,哪怕我才刚刚又不小心把她的小脑袋碰到了墙上,她还是会一边哭一边要妈妈抱。这份难得的不嫌弃简直堪比传说中那种,比见鬼还少的真爱,极大地激发了我性格中讲义气的那部分。 我觉得我必须要对得起这份真爱,把它记录下来。 我相信每个家庭都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很多都比我家的更特别、更有趣。但把这些小事记下来之后,它们就成了我自己独一无二的了,如同小王子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当然,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些白纸黑字的记录,等传说中无可避免的青春期到来时,在被她的叛逆伤害之后,我可以抱着这些故事取暖,然后看在这些回忆的份上,还击的时候下手轻一点。

婉约大都督芳龄三岁,因两腮堆肉得名“嘟嘟”,又因“嘟嘟”谐音“都督”,所以加官进爵得封大都督。好汉妈妈是我本人,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二劲,和大都督的婉约截然相反。

还有一个酱油人物豆师傅,大都督亲爹,特技拉偏架,不过他俩绑一起都未必是我对手。

故事的开始,我占尽上风,因为大都督还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婴儿,而我已经是一心要严以待娃蓄势待发的“后妈”。我用推陈出新的睡前故事和好汉常用的各类词汇,为她奠定了最初的世界观和我自己的领导地位。

比狠大赛

从大都督出生那天起,我就下定决心要对她严格要求,走后妈路线。豆师傅本打算中和一下我的冷若冰霜,对大都督展开有理智的宠爱,但随着时间推移,豆师傅彻底失去理智。

玉不琢不成器,长此以往大都督必将恃宠生娇,沦为一名对社会没有贡献的非富二代。国难当头,我马上安排和豆师傅的碰头会。

为了帮助豆师傅迷途知返,我们开展了第一届“比狠大赛”。选手只有我和豆师傅,规则简单,就是对大都督做一些狠事,谁狠算谁赢;奖品有点寒酸——家里最后一袋速冻饺子的独家食用权。

我坚信打人先打脸,于是拿了一条毛巾在大都督的小脸上使劲揉搓。祖上三代为厨的豆师傅本着传统智慧,“打出来的娃娃,揉出来的面”,将大都督像擀面团一样翻来翻去。

娇生惯养的大都督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不甘示弱张嘴就哭,头号带刀护卫(大都督的奶奶)抄起家伙破门而入,把我二人当场拿下。

第一届“比狠大赛”草草结束,我和豆师傅平分了饺子。首次坑娃虽说被地方保护势力破坏,但我聚拢了人心,为以后的成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你听过小马过河的故事吗?

某天,身为一个行走传染源,大都督用一种神秘病毒把豆师傅放倒了,于是我义不容辞地暂代了晚上的哄睡大业。

那天大都督一看妈妈来了,这个高兴,儿歌是要唱的,故事也是要讲的,但当大都督第10次要求听小马过河的时候,我已经由舌灿莲花转为口吐白沫,于是决定学习麦兜他妈的简单粗暴故事大法,言简意赅地告诉她:从前有个小马要过河结果腿断了没过去故事完。

大都督沉默两分钟以后睡着了。

三天后的下午,全家路过韩国店,我进去买奶茶,大都督和豆师傅坐在车里玩。回来的时候豆师傅正在慈爱地给大都督讲故事。

豆师傅循循善诱,“小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河,他应该怎么样去解决问题呢?”

大都督乖巧答道:“腿断了,没过去。”

大都督的醒悟

有一天我给她梳头,她到处乱跑,我气急败坏地威胁,要把她拎起来绑到儿童高脚椅上去,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妈妈可真是个粗人。”

了解了我的性格之后,大都督深知对待粗人必须以柔克刚,于是她学会了能屈能伸。

例如,“妈妈,我想要那个茶杯,因为公主用花花杯子。”

我面沉如水,“可妈妈也是公主啊。”

她冷静似冰,“好的,妈妈。我们都是公主。这个杯子给你,我爱妈妈。”

我坑她基本上就坑到这里了,目前看来,我靠着痴长好几十岁暂居上风,但是大都督少年老成心计颇深,等我80岁无力反抗时,她把我背到深山里抛弃这事也是不可不防。我会警钟长鸣居安思危,一定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务必在79岁练成绝世内功,到时候用剑气布下天罗地网,让她近不了我身体三丈以内。

想到这里,我当风而立踌躇满志,天下英雄谁敌手?

很快,大都督靠着天赋异禀的心思缜密以及基因突变式的敏感细腻,逐步夺取了家庭领导地位,并且把我排挤到了鄙视链底层。

婉约大都督的好汉时刻

虽然大都督的总体气质偏婉约,但她毕竟是本好汉的孩子,基因的力量再加上我平时教育有方,她还是时不时地会表现出一丝豪迈气质。

在她七八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我给她讲小象转学的故事。

故事大意是,小象因为家庭原因转学进入了一所猴子学校,然后如何克服自己的不适,交到了许多新朋友。

讲到小象刚开始不喜欢猴子学校时,我问大都督,小象不想上学怎么办?

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会激发她思考如何适应新环境,没想到大都督眼疾手快,“呲啦”一声就把那页书给撕了。嗯,问题解决了……

学会说话以后,在我这面好汉镜子的悉心教导之下,大都督完全掌握了我家的豪迈家风。

比如有个周末,我们去海军基地参观。在车上讨论行程的时候,我说了一句,海军基地的战舰是不是不让拍照啊,大都督当场大怒,“我这么漂亮,为啥不让我拍照?”

再比如,有天她征用我的手表玩,我告诉她如果玩坏了是要赔的,她很严肃地说:“赔你妹。”

是的,我承认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但下梁逐渐歪到了不管不行的地步了。

有天吃饭,大都督开心地说:“妈妈,我把这一杯水都喝完了!” 我连忙点赞,“哇塞,你好厉害。”

“妈妈,你怎么不说卧槽。卧槽,我太厉害了。”

从那天后,诸如卧槽、算球之类的词淡出了我家的词汇表。

为什么说大都督才是一把手

大都督从小就细心,并且逐步展现出了超强的管理能力。

首先是强力纠正了豆师傅每次进储藏室拿完东西不关灯,以及开车出门不关车库门的恶习,然后花了三秒从床底下找到了我找了三个月都没找到、还为此跟网站客服掰扯了好几次的充电器。

有一天出门,豆师傅不小心一头撞上墙上挂的一台绿色机器,我非常心疼,“没把我家割草机撞坏吧?”豆师傅不屑地瞪我一眼,然后回头对大都督说,“告诉你妈那机器是干啥用的!”

大都督气定神闲:“妈妈,绿色的是吹树叶的,红色的才是割草机,黑色的是铲雪的。”

大都督不仅管家务,她还管我们家的日常生活和财务支出。

某天下午我端着一个空碗下楼,大都督一看见马上叫“要吃那个”,我说那是一个空碗,大都督不屑地说“让我看看”,我只好把碗拿过去。她只看了一眼立刻反应道:“冰激凌!”

那确实是我装冰激凌的碗。大都督立马严肃地盯着我,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训道:“你把冰激凌都吃完了!”

大都督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一边说要减肥一边把冰激凌都吃完了。

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豆师傅和大都督去逛街。正在家上网发文的我忽然收到豆师傅来电,“你在家里看见我钱包了吗?”

我一听我们家的经济命脉不见了,拔腿就在家里上下左右奔了好几圈,不幸空手而归。

正惶惶之际,逛街小分队谈笑风生地回来了。我暗奇,上前询问,大都督向我表功:“妈妈,我把爸爸的钱包收到我的小红车里了!”说完拉着我去看她的玩具小汽车,只见里面藏着爸爸的钱包和一堆过期的打折券。

我是如何当上全家最楞的

我第一次发现大都督人情练达是在她一岁多的时候。

有一天晚上睡觉,她好像是做了噩梦,大家一阵安抚之后她终于不哭了,可是不肯回屋,于是我让她提要求并保证满足。我本以为她会要求睡妈妈床,可是并没有,她坚决要求睡沙发。

豆师傅看不下去了,说,你睡妈妈床吧。我正打算嘲笑他不识时务,结果大都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我的脖子并且大声说:“走!”

这招欲擒故纵,我服。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被她给绕进去。

有一次我们去餐馆吃饭,我不让她拿旁边桌子的菜单,她就让我看窗外有谁经过,我看了半天,回过头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份菜单,是为调虎离山。

再比如我们去买菜,回家的路上她要求去厕所,让我给她找找还有什么店开着,当我告诉她马上就到家了她可以用家里的厕所后,她改口说她不要去。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豆师傅只好点拨我,“她这是要去逛商店”,是为声东击西。

再比如,她冷不丁地给我一巴掌,我正要发作她却哈哈大笑说“我疯了”,是为装疯卖傻;还比如她在院子里,要求爸爸用水龙头浇她被婉拒之后,自己浇了一身水,然后跑来告状说是爸爸干的……

最近一次,不记得她因为什么又哭了起来,豆师傅指着窗外的菜地说,“快看,黄瓜秧子长得这么高了。”结果我兴冲冲地跑过去,东看西看,豆师傅连使好几个眼色我浑然不觉,还问他,“在哪在哪,我怎么没看见啊,你给我指指。”

这时,大都督在旁边仰天大笑,“爸爸逗我呢,妈妈可真楞啊!”

从此我就盖章,成为全家最楞。

家庭财务,家庭劳动,家庭喉舌三方面的领先地位全线崩溃之后,我只剩下唯一的法宝:爱整齐擅收纳。

两个强迫症的巅峰对决

我从小就强迫症,比方衣服得按颜色深浅挂起来,看电视得从第一集开始而且中间不能跳,桌面上的东西要整齐排成一条线……由于大都督的婉约性格和我的粗糙形成鲜明对比,我一度幻想她应该不会继承我的强迫症。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切实际是两年前,当时还分不清“你、我、他”的大都督已经能随时出没于豆师傅身后,发出“爸爸,我没关抽屉”这种评论。那时候我是窃喜的,毕竟被一个岁半小儿看不过眼这事,总是能让豆师傅感到羞愧进而有所收敛。

但是最近大都督愈发变本加厉,连我都也有点受不了了。

前天早上我们一出门,大都督就说:“妈妈,车窗上面黑黑的是什么?”我看了半天也没看见她指的在哪,我也不能在高速上停车检查,于是劝她暂时忍耐。大都督长叹一声,“唉,真是看不下去啊!”言毕戴上了墨镜。

晚上给她洗澡,她站在淋浴室里没扶稳,摔了一跤,顺便打翻了架子上的浴液和洗发液。大都督放声大嚎,我忙一把捞起她,“哪里摔疼了吗?”结果大都督完全顾不上她自己,边哭边指着倒了一地的各种瓶子,“妈妈,把东西摆好,东西摆好,摆好!”

在这个故事的尾声,一切都变了。

大都督参悟了领导全家的终极武器,神功已成。世上本无铁腕治娃的爸爸,也再无铁血严厉的妈妈。剩下的,只是两个失去灵魂和原则的大都督的奴隶。

大都督以萌治国

现在,大都督学会了以萌治国,基本横扫宇内无人能挡。

星期天下午,豆师傅把大都督领出去逛街,回家时大都督手里拿着一盒乐高,嘴里还吃着冰激凌。

作为大都督治下唯一一个醒着的人,我拍案而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豆师傅十分无辜:“她要买啊。妈妈都没有陪她去逛街,她好可怜。”

我拒绝背锅,使一招釜底抽薪:“乐高拿来,我玩!”

半个小时以后,我拼好了跑车。大都督跑过来,非常高兴地抱着我的脖子:“妈妈我最喜欢你了,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不和爸爸玩。”

我斜豆师傅一眼,“怎么样,买玩具贿赂也没用啊。”

豆师傅气定神闲:“我贱。”

好汉妈妈也沦陷了

星期一早上,幼儿园的老师告诉我第二天他们要举办国际文化日,让小朋友们互相分享自己文化中有代表性的东西。本来我打算去买两包山楂片打发一下就算了的,但是豆师傅说要给大都督穿旗袍。

作为一个强迫症,我感觉山楂片不太配得上大都督的旗袍,于是一拍大腿,决定做PPT。

由于我这人不懂得见好就收,结果越做越多,从旗袍说到乐器,最后连宋徽宗的书法都说了,做了15页之多。我越看越得意,“我在文字方面还真是有天赋啊,应该去当编辑的。”

大都督这一回算是暂时没输在起跑线上吧?

后记

于是,在有了大都督的这三年里,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科学育儿严格要求的康庄大道上一路跑偏,最终和我最鄙视的豆师傅堕落到了同一条宠娃无底线的死胡同。

孩子的影响力可谓润物细无声温水煮青蛙,他们那种无与伦比的纯真和令人发指的可爱,我想任谁也难以抵抗。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我还没想好,也许会间歇性地反抗一下,也许就此沦为大都督的奴隶。无论过程如何,结局只有一个:父母是永远赢不了孩子的。

我已经接受了这种不公平的命运,只愿在这过程中能有多一些的欢声笑语。愿我能够写下更多快乐的故事,也愿刚好读到这些故事的你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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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VCG;《结婚礼物》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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