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台结扎手术

2017-12-24 19:13:13
7.12.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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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全国第一次计划生育工作汇报会召开,中央动员各地安环结扎。

当时我正在四川省乐山县车子公社当知青,后来被调到大队医疗站,1974年区上组织赤脚医生轮训,轮训结束后,我便参加了结扎手术培训。

1974年9月,手术队成立。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们这个几乎全部是赤脚医生的手术队,不到半年时间里一共做了180台女性结扎手术,没有发生一例术后感染。

在当时那样简陋的条件下,能达到如此成绩,应该是相当不错了。

1

1974年夏天,王院长去区里开会,回来后通知刘医生,上面指示,今年要大抓计划生育,尽量动员育龄妇女来医院结扎。根据过去的教训,有些妇女顾忌安环,就采用服药的方式,到底是不是真吃药,只有老天知道,后来肚子里又有了,也不报告,反倒东躲西藏起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次性解决,凡是生了一胎的,统统‘扎’了算了。考虑到今后工作量大,单靠区里组织的一支手术队巡回手术无法应付,于是上面决定各公社医院都派人到区里接受培训,回来后自行开展手术。”

刘医生是医院里真正懂西医的,10多年前学过男扎手术,刮宫、安环也能应付。公社医院要搞女扎手术,自然非他莫属。但做女扎手术,至少需要三个人同台合作,刘医生建议,从大队医疗站抽调赤脚医生。

当时,区里刚好在开展赤脚医生的培训班,我就在其中。培训结束时接到通知,叫我暂时先不要回医疗站,留在区里的公社医院学习女扎手术。一起接到通知留下来的,还有来自新民村的陶二妹和金灯大队的张泽林。

第二天早上起来,天气冷飕飕的。早餐是稀饭馒头,外加咸菜,还没放下碗筷,刘医生就过来通知:吃完饭到场上医院集合。

那天刚好有一台女扎手术,由公社医院的章院长主刀,接受手术的是个孩子尚未满月的产妇。来学习的人多,再加上手术医生,整个屋子都是脑袋。产妇一推门进来就吓了一跳,章院长安慰她:“别紧张,他们都是来学习的,手术我给你做。”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产妇身子瘦小,脂肪很薄,子宫也比较前位,没费什么功夫输卵管就被提出来了。手术从头到尾,还不到50分钟。章院长十分满意,叮嘱说:“做好手术记录,把病人送病房后,别睡枕头,全天输液,加强观察。”接着转过身来问:“都看清楚了?”大家说:“看清楚了。”

刘医生是领队,所以杂事就轮到我们三个赤脚医生头上。我们正准备走,刘医生就过来吩咐,让我们先去洗大孔单(盖在受术者身上的无菌消毒罩,中间有孔,便于切开腹部手术部位)。可临到动手洗了,陶二妹早跑得不见踪影。医院里没安自来水管,只能到附近的井里提水,张泽林很气愤,大骂陶二妹不是东西。

2

接下来的两天只有两台手术,其中一台由刘医生主刀。毕竟是初次操刀,刘医生不免紧张,满头大汗,章院长在旁边不断指点,鼓励他说,“别着急,慢慢来。”

手术一完,陶二妹就跟章院长走了,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章院长看上去十分高兴。剩下的大孔单又得我和张泽林清洗,张泽林照例牢骚了一通,发火说今后绝不干了。

下一台手术时,我心想,当了两天的杂役,今天或许该让我或张泽林上台实习了吧?可没想到,章院长一进手术室就说:“陶二妹,这台手术我带你做。”

又过了几天,终于轮到我上台了。可章院长却已经不再上台主刀,只在台下指导,改由他的助手李香香担任教学。我因为每次都洗手术单,生了不少闷气,所以章院长叫我上台时,我赌气说:“还是让陶二妹做吧,在台下看安逸点。”

章院长很生气,训斥道:“什么话!现在不学,回去怎么手术?”

我原本就是赌气,听章院长语气严厉,赶忙脱了衣服,到手术室消毒去了。

不久,医院接连几天都没有一台结扎手术,十几个学员整天闲得无事。区委黄书记听到汇报,指示说,不要坐等,组成“小分队”分头去做工作,深入到生产队一家一户,动员所有育龄妇女来做手术。

黄书记特意强调:“安环的安环,结扎的结扎。一个都不能漏网!”

下去走了一圈,果然大有收获。傍晚回来,大家汇总情况,愿做手术者竟有30人之多,其中打算安环的约占1/3。

可最后真正落实到人头的手术对象,却仅有5个。原来“小分队”一走,那些本来就顾虑重重、对手术又缺乏了解的女人,一听到其他人的撺掇,就立刻反悔了。

可黄书记根据刚开始的人头数,已经向上面做了保证。这种死活打不开的局面让他很生气,把章院长喊去训了一通,“你们真是不得力,这点小事也要让我操心!”

章院长也很委屈:“人家不来手术,我总不能上门去拉。”

黄书记说:“你就不能动动脑筋,女扎手术受环境条件所限,不能随便找个地方放倒就干。可安环完全就可以上门服务,就地展开手术。做通一个,安她一个,她能反水才怪了。”

章院长回来后,立刻将手术队分为两支。考虑到乡下男人封建思想太重,为防不测,一概由女性医生下乡实施安环,男医生留守医院。思想动员工作做通一个,要安环的,就地安环;要结扎的,立刻由专人领来医院,当天做手术。

如此一来,陶二妹便不能呆在医院,每天都在四处奔波。相反,张泽林和我上台操刀的机会就多了起来。那些日子,我和张泽林对刘医生讲过不止一次“黄书记英明”,晚上陶二妹回来,我还要再说一次,“黄书记英明。”

3

接下来的半个月,手术队做了一起取胚扎管手术(对已有身孕的妇女,在终止妊娠的同时实施输卵管结扎的手术),手术的孕妇已怀孕6个月。

给孕妇“腰麻”后,刚打开腹腔,就发现血压开始下降。章院长正在台上主刀,听到报告后大吃一惊,用针刺了刺孕妇的胸肋部位,竟然毫无反应,忙一面询问血压情况,一面吩咐将孕妇扶起来。刘医生报告说血压还在下降,而且舒张压已经微弱得几乎测不出来。

章院长顿时紧张得变了声调,大叫:“快打肾上腺素!”

一时间手术室里乱作一团,有的做心脏按摩,有的夺过注射针管就往皮下注射……好容易听到刘医生说了一句:舒张压又有了!众人这才舒了口气,章院长双手撑在手术台上,半天没有出声。

直到刘医生再次报告“血压已经恢复正常”,章院长才抬起头,看了看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女人此刻神志清醒,但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章院长不放心,又用针刺了刺她的胸部,女人直喊疼,直到刺至肚脐一线,才毫无感觉。

章院长重新操起刀来,将孕妇腹中的孩子取出后,随手递给护士,护士接过来分开两腿一看,叫了一声:“哇,是个小男……”

章院长立刻马起脸来,瞪了她一眼,“叫啥叫!”

护士闻言一惊,将婴儿扔进了消毒桶里。桶里还装了些手术时止血用过的废弃纱布,混着血水,约摸有半桶。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刚刚脱离母体的胎儿,竟在桶里叫了一声。有人过去看了一下,小声报告说:“还在动呢!”

仿佛要证明自己一样,小东西在桶里又叽叽叫了两声。

“还不赶快处理!”章院长训道。

护士过去戳了一刀,桶里立刻没了声音。想到女人可能已经听见,怕她伤心,护士又故意弯下身看了一眼,“原来是个女孩儿,又瘦又小,养不活的,手好像也有点残疾。”

女人答:“取掉也好,家里小孩儿多,养起来难。就是缺个儿子,将来得靠自己了……”

章院长朝张泽林递了一个眼色,张泽林悄悄走过去将消毒桶提了出去。手术室离厕所不远,张泽林怕女人的家属看见,几步窜了过去,一古脑儿倒了个干净。

整台手术,前后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结束后,张泽林像个罪人似的,将大孔单洗得格外洁白,又去病房看了几次,对那个女人问寒问暖,生怕发生意外。

4

接下来的那台手术让我印象深刻。

手术前,这位准备女扎手术的农村女人提出,必须章院长亲自主刀,而且特别强调,不能让实习医生拿她来试手艺。章院长欣然同意。

本以为会像平常那样顺利,但还是出现了意外。

章院长的手指进入女人的腹腔之后,搜索了半天,输卵管就是提不出来。在所有学员眼里,章院长的那两根指头是很神奇的,别人寻不着的输卵管,经他轻轻一摸,就拈出来了。可今天像撞了鬼似的,就是找不到。

章院长焦躁起来,在女人的肚子里划桨似的来回翻动,女人忍不住哼叫起来,章院长的手指也因为她的扭动失去了协调,脸上早已汗流成渠。

刘医生在旁建议(这种时候只有他能如此说话),要不让李香香试试?章院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李香香怯怯地伸出手,探入女人腹腔,还没来得及如何动作,女人便已呕吐起来,吓得李香香赶忙将手缩了回来。

章院长终于开口:“去请燕医生。”张泽林立刻就奔了出去。

燕医生是区医院的外科大夫,上海医大65届毕业生,去年区里培训赤脚医生,她曾担任讲师,大家对她都很熟悉。

区医院就在附近,燕医生几分钟就赶了过来。进手术室后,趁双手泡在消毒桶里的时间,听章院长介绍情况。之后走到手术台边,看了看躺在台上的女人,轻声安慰:“没事儿,我给你做。”

女人显得心有余悸,燕医生解释说:“手术没有问题,只是你的子宫过于靠后,所以做起来比较困难。等我用卵圆钳替你夹出来就完了。你放心。”燕医生语调温柔,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女人慢慢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情景更为神奇,燕医生的手伸进她的腹腔,女人居然没有反应。那手在腹腔内似乎并未有什么动作,输卵管就被卵圆钳缓缓提了出来。

手术至此异常顺利,接下来是一些程序性操作。利用这个间隙,燕医生小声地对章院长说,“她的子宫贴近后背,你可以先轻轻用手把它抬起来靠近腹壁……”

等到关闭腹腔,燕医生退了下来,让章院长接着完成手术。临走,燕医生对躺在台上的女人说:“章院长正在给你缝合,一会儿就完,没事儿了,你放心。”

之后我总会想到这一幕,感叹,这进过专门学校、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医生,就是不一样。

5

10月末,手术培训结束,刘医生带着我们三个赤脚医生回到公社医院。

向王院长汇报工作时,刘医生参照之前的经验,建议兵分两路,陶二妹负责安环手术,他负责女扎手术,王院长点头同意。后来,刘医生悄悄对我和张泽林说,其实自己这么安排也是有私心的,“没有她,手术队会少许多是非。”

因为经费有限,有些器械只能临时凑合一下。按正规手术要求,消毒应该用专门的高压锅,但这笔开支医院承受不起,只好用伙食班蒸馒头的蒸笼代替。那时公社医院还没自来水管,吃水都得到河里去挑,手术前的洗手消毒又是一大困难。

刘医生琢磨了半天,决定用保温桶盛上热水浇手。等具体操作时,又遇到了麻烦,医生刷手时,保温桶的水龙头不能老是开着,必须有个人在旁边掌握开关。做了几台手术后,大家想到,可以在水龙头上绑一根筷子,可以通过手肘自行控制。

准备工作就绪,王院长领着大家分头找到各个生产队的妇女主任和生产队长,由他们领着一家一户去走,说服妇女们来做手术。

遇着顽固的,磨上半天,随你怎么劝说,女人就是咬定不去。王院长只好说:“你没听讲政策?”女人说:“我不懂政策。”王院长就偏头去看生产队长,意思是说,你怎么没传达指示?队长就又窘又火:“昨天晚上才讲了,不去手术不给派工,老子看你往后吃球!”女人说:“球,球你老婆吃去!”

大家都是本地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话说到这档子上,就只好抬腿走人。

遇到和善些的,也可能是游击战术。女人见到我们非常热情,说自己也不想再生,但什么时候做手术,还得问问男人。可她男人根本就不在家,早就躲出去了。绕来绕去,等于白说。

刘医生这组比较顺利,只走了一个生产队,就已经落实好两台手术。他向队里的女人们详细地讲了计划生育的好处:手术后能有一个月的休假,队里照计工分;供销社、食品公司也有会特别供应五斤猪肉、两斤白糖,以帮助恢复身子——这些东西在当时非常紧缺,如同享受国宾级待遇。

有些女人还是心存疑虑:“手术后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刘医生说:“我爱人也做了,大家都认识的,壮得像条母牛,有啥问题没有?”

临走时,刘医生悄悄叮嘱白堰坎的赤脚医生陈晓萍,叫她告诉要手术的两个女人,来医院前抽空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女人们听了羞得直说,“那是那是,总不能脏兮兮的让人看笑话。”

6

那是公社医院第一次独立做手术,大家都很慎重。刘医生手术前为此专门开了个会,反复强调:明天一定要做得漂漂亮亮,不能出丝毫差错。

下午5点来钟,刘医生怕答应手术的女人们变卦,特地打发陈晓萍到家里去接。陈晓萍去时,俩人正在收拾衣物用具,陈晓萍说,“我还以为你们不去了。”女人说:“哪能呢,答应了的事情,不去也得言语一声,否则下次见面咋说话。”

上了大路,陈晓萍发现只有她俩人,问还有家属呢?女人说,“又不是去打架凑人多。今天晚上不手术,说好明天来人。”

“可总得有个人照顾吧,这男人就这么放心?”

两个女人就笑她,“你以为还是刚结婚呐,离不得,将来你就懂了。”陈晓萍后来才明白,这种事乡下男人是不出面的,在他们看来,女人做手术不是可以到处宣传的光彩事。

张泽林在医院大门口远远见陈晓萍领着俩人走来,赶忙往里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陈晓萍领她们进了病房——这里与手术室只隔一个天井,被单和褥子都是新洗的——告诉她们床下备有蚊香,睡觉前可以熏熏。按照常规,张泽林和我给她们做了基础体温测量和奴佛卡因(局部麻醉药)皮试,一切正常。

问到明天谁先手术时,两个女人推诿起来,都要对方先做。陈晓萍对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女人说:“三嫂子,你先做,保证不疼。”三嫂子想了一下,“先做就先做,反正都要挨一刀,迟挨不如早挨。”

第二天吃罢早饭,8点钟开始第一台手术。刘医生还在洗手消毒,三嫂子就自己走进手术室。刘医生调侃,“你比我还着急,呆会儿手术时可要放松,没事的。”

三嫂子说:“我想早做了,家里喂着头母猪,快下崽了。”

“放心,只要你配合,5天后就可以拆线。”

手术时,三嫂子果真非常配合,不到9点钟手术就做完了。刘医生把三嫂子抱进病房时,三嫂子的婆婆才刚到一会儿,看见儿媳平安无事,高兴地说:“这么早就完了?”刘医生笑道:“你媳妇儿想家,巴不得快点回去。”

在外面等待手术的女人进来问:“疼不疼?”三嫂子说:“真还不疼,就是开始打麻醉时有点痛。”

“就那一点点,蚂蚁咬似的。”刘医生接道。

但这还是让第二个手术的女人存了一份紧张,手术时总说有点疼,真拿针头在她肚子上刺,她又毫无感觉。后来,刘医生手刚伸进腹腔寻找输卵管,她突然提说她要解手。

当时大家都在台上,手是消了毒的,刘医生就叫陈晓萍去拿便盆。便盆安上后,女人说她不想解了,不到一会儿,女人又提说想要解手,却还是解不出来。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刘医生感觉出她是在紧张,安慰说:“没关系,有就撒,我们等你。”

如此一说,她反倒放松下来。

这台手术比前一个多花了半小时,但还是顺顺利利地做下来了。刘医生松了口气,吩咐说:“注意术后护理,我要去坐会儿。”

7

下午无事,刘医生跟张泽林说,“去打二两酒来,咱们庆贺庆贺。今天辛苦,你把陈晓萍和徐老弟()也一块儿叫来。”

大家聚在一起,聊了起来。刘医生问我们:“你们赤脚医生,大队有补助没有?”

陈晓萍插话,“有啥补贴,连工分也只给算8分一天,农忙还得下田参加劳动。”张泽林自嘲,“我强点,每天多记两分。”问到我,我说每天9分。

刘医生说:“这样吧,过几天我同王院长谈谈,每天发给你们一点补助。我们每做一台手术,卫生局补助40元,今天两台手术就是80元,给你们每人1块钱行不?”

原本我们只当这话是说说而已,没料到刘医生还真把王院长给说动了,答应手术期间,每人每月补助10元。这在当时可不算个小数目,可以买到15斤凭票供应的猪肉,下馆子吃50碗排骨面。

那些做了结扎的女人回到生产队里,个个安然无恙,还享受着各种福利,成了计划生育的样板,此后手术队再做工作,效果出奇得好。

后来那段时间,来做手术的女人多到白天应付不过来,只好安排晚上加班。医院里的6张床位住不下了,王院长又找到书记商量,从公社里抬了几张单人床过来,搁在走廊里临时加床。

做结扎的妇女多了,安环的就少了,陶二妹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几次找到王院长,要求回到手术队。王院长没同意,“我和刘医生研究过了,安环这边的人手不能少。”

“陈晓萍不也能安环吗,干嘛非得我干?”

“我问过他们了,大家说刚刚开展手术,不宜换人。再说你不干得挺好吗,何必非得上台手术,干啥不是一样?”王院长劝她。

8

有天做完手术,我去场上闲逛,碰见公社妇女主任曾云华,一见面就招手要我过去。

曾主任性格和蔼,曾想给我当红娘,问我是否愿意和另一位女知青建立恋爱关系。虽然后来好事没成,但每次碰见,总会对我嘘寒问暖几句。她把我叫到身边,小声问我:“你出问题了,知道吗?”

我不明所以,曾主任神情凝重,“有人向区委书记反映,说你道德败坏。”

我一听就急了,“道德败坏?我怎么就道德败坏了?!”

“你先别急,我问你,这两句话你说过没有?”曾主任问我,当时在学习手术时,有次章院长安排我上台实习,我有没有说过“还是台下看着安逸点”?有次手术台上的女子很年轻,我说没说过“我来给这个嫩东东的女人做手术”?

区委书记知道了这件事,在全区卫生工作会议上通报批评,“这种人,不能留在赤脚医生队伍,今后做女扎手术,男性医生必须是结了婚的。”

我听后很生气,这分明就是有人坑我,我对曾主任解释:第一句确实是我说的,但不能离开具体的语言环境。至于第二句话,压根儿就不是我说的,那天有个叫王巧珍的女人到公社医院来采购西药,我们正好在消毒。她看见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子细皮嫩肉,便上前摸了一把,开玩笑说,“我来给这个嫩东东的女人做手术。”当时在场的除了我,还有张泽林和陈晓萍,一问便知。

听我这样一说,曾主任问我:“你保证说的全是真话?”

“我保证。”

“那好,过两天正好区里开会,我找机会跟黄书记解释解释。”

那天黄昏,刘医生把我悄悄叫到一边,也说了同样的事,并安慰我:“你暂时先回医疗站,等风头过了,再通知你来帮忙。”

我立刻明白了,区委书记的指示已经起效了,只不过公社在执行时,放了我一条生路,只让我离开手术队,还是保留了赤脚医生的身份。

离开手术队后,陶二妹被安排参加手术。我的问题区委书记没有再深究,遂不了了之。此时,适龄妇女做结扎手术已接近尾声,较之前段时间的热闹情景,自是冷落了许多。

陶二妹与刘医生同台做了几例手术,一站就是个把小时,术后护理她也须呆在医院,行动大受限制。她本就散漫惯了,这样的坐班无异于受刑,所以,当有天王院长说二队有个妇女需要安环时,她便主动提出重操旧业。

掐指算来,她在医院前后干了不足半月。

陶二妹走后,刘医生借口医生不够,又把我从医疗站调了上来。进入春耕大忙季节时,手术队正式解散,历时3个月有余,共计为180个育龄妇女做了绝育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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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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