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邻居气我过得比她好

2018-03-11 20:49:12
8.3.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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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90年,26岁的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任教4年的国内机构,远赴美国求学深造。可在美国的第三年,正当学术上再次面临变轨时,我却无端遭遇一场车祸,几置于死地,随后便陷入生活的困顿和心灵的挣扎。在陌生的社会体制里,靠纸上谈兵,终究难以创造出一流的思想创意,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人生道路的选择。经历一番挣扎,终究还要直面现实,遂奋身投入世间喧哗洪流。

到1997年时,美元兑人民币的黑市汇率约是10:1,手上美元资产若换回去,还算一笔丰厚的财富,想过回国,纠结许久,终未成行,便在美国买了第一栋房子,总算安定下来。

我们的房子在伊利湖畔的一个小镇上,坐落于湖畔平原的碧树绿茵之间。250平米,4个卧室。厨房是敞开式的,有三面玻璃墙,尽头连着一个酒吧式柜台,还有那间50多平米、带壁炉的“Great Room”,一家人待在里面,聊天、娱乐或者各自阅读、工作,总是其乐融融。那时,我的第一个孩子即将出生,我想着,北美的冬天异常寒冷,孩子也要有地方玩耍,又将百余平米的地下室改装成了游乐室。

屋后是数亩自家的树林,时常有成群的野鹿光顾,它们平静而慵懒地躺在松软的草坪上,野兔则在不远处机警地张望,悄悄地啃食嫩叶,高大的树木枝头,闪烁着跳跃的松鼠。

林中的树木则品种各异,高低不同,枝叶色彩斑斓,季节轮替,花叶缤纷,仿若伊甸园。这一带曾经是美国重要的水果基地,西至印第安纳,东连宾夕法尼亚,再到纽约,丰腴的果树带像晶莹闪耀的项链,镶嵌在伊利湖的边缘,如今那些残存的果树,桃、葡萄、苹果,散落在人们屋前、后院,招揽逡巡而过的野鹿和松鼠。

更远处是一片森林,那里有新建的鹿果园小区,远远望去,错落的别墅外形不一,各具特点,在夏日清晨,朝阳初升时,那里的草坪上喷洒出高高的泉水,形成细密的水幕,将初升的太阳光折射成细瘦的彩虹。

这家园的样子,正是我梦寐以求的。

那正是美国互联网经济高歌猛进的年代,我亦混迹于这时代的浪潮,享受着经济繁荣与互联网科技快速发展的馈赠。小镇上的生活悠闲自在,岁月平静流淌,本以为,余生会就此平顺了却,不料还是起了波澜。

2

作为小镇上的第一家华裔,始终有一种诡异的氛围萦绕在我们周围,我感到,到处面对的都是警觉的眼神,人们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却跟我们保持着距离。

最初认识的邻居是一对“空巢”老人。他们从70年代开始在此居住,儿女长大后便各奔东西,留他们在此相依生活,安度晚年。

老太太是教师,为人友善、和蔼,说话客气,彬彬有礼,老头是退役军人、退休警察,平时寡言少语,一脸阴沉,但面子上倒还过得去,只是不能跟他多聊国家、政治层面的问题。老头当年从朝鲜战场上活着回来,他的许多战友却永远埋在那个半岛的沟壑里。

美国人有5、6年挪一次家的习俗,加之10年左右一次的经济周期,也总会使人改变社会地位。这对老两口因工作都在公营部门,又受工会庇护,遂能平稳度过一次次危机。如今,在这个片区里,像他们这样的早期定居者只余3家,更多的街坊们都是近年搬过来的。

刚搬来时我们曾预想,附近应多多少少有几家华裔或亚裔,族裔多元化对我们的生活应有好处:根子里,还是怕被人欺生;再者,如有华裔同龄小孩,对孩子成长也有帮助。然而,我的愿望却落空了,镇上的亚裔只有一名韩国女人,她的丈夫是白人,他们的故事是,美国大兵驻扎韩国期间,娶了个韩国媳妇回家。韩裔女人年岁不小,但她英语口音浓重,不好听懂,交流不便,就走得少了。

后来在邻居里,相遇时能多拉几句家常话的,只有离婚后独居的凯文和做生意的戴维斯。凯文是在高中部教社会学,有个女友,每周花一天时间陪女儿,风雨无阻;戴维斯的工作,简单讲就是倒卖翻新二手房——他买下相对破旧的房子,改造、装修好再抬价卖出,镇上许多房子已上百年,能保存至今,多是此类人的功劳。

关系不错的邻居还是汤姆一家,在美国的互联网经济泡沫破灭以前,汤姆的妻子纳尼娜在一家初创的互联网公司工作,那个时期,一个概念一个网址,就能拉来大笔风投。得益于泡沫破灭前的资本盛宴,纳尼娜事业顺遂,还被公司送到凯斯西储大学读EMBA,那是一所出过17位诺奖得主的私立研究性大学。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纳尼娜一直宅居在家,我们总是很难遇见,她失业的消息,我们过了很久才知道。

3

我们正式搬入那个小区是在1998年底,第二年汤姆一家也搬了进来。汤姆家搬来那天,开来了三辆车,两辆廉价品牌旧车,一辆租来运送家具的货车,家具旧,却还考究,这是美国人过日子的风格:不管是买是租,用的家具必须靠谱,优先配置。汤姆大学本科毕业,在凯斯西储大学后勤部工作,汤姆说,他做技术修理和电子设备维护,年收入四五万美元,他家二十万美元的房子是零首付买的,纳尼娜没有失业以前,两个人工作,对付一栋二十万的房子,压力还不算大。

最初认识时,汤姆身材矮胖,三十出头,但性格内向,穿着打扮随意,倒像个高中生。他操着地道的美式英语向我说出一句话,其中的韵味,我作为一个在中国长大的人,是再熟悉不过了:“咱哥们儿认识就是缘分,以后都是朋友!”

成为邻居以后很久,我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他家要安装一根奇怪的“避雷针”——那是一根粗长的铁棒,耸立在房子不远处,高过屋顶,直冲天际。后来才明白,原来是汤姆在捯饬无线电,他会自己制作短波发射台,然后同世界各地的无线电发烧友通话。他喜欢眉飞色舞地向我描述,他如何到了深更半夜还在忙乎,跟来自遥远中国或者俄罗斯的陌生人通话,有时信号差,音质不好,他照样聊得很欢乐。

汤姆家搬来后,我正好考虑换车,生意伙伴托尼建议我换辆更“气派”的。我在托尼运营的热门商业中心租了几个门面,我得让他看到我的实力。拥有三辆新车以后,一天,汤姆的母亲来这边探望,我与老太太闲聊起来,觉得投缘,最后就将我家多余的一辆旧车半卖半送给了她。

移交汽车转手文件时,当得知我的汽车其实没有车贷,老太太一脸惊讶。办完手续,我还开车跟在老太太后面,“护送”她返回位于老市区的家,有幸目睹了汤姆长大的地方。那是在主城区密集高楼里的一套80余平米的房子,紧凑户型,上世纪50年代的美国代表性建筑,曾经美国中产的标配之一——只是后来,中产的概念不断变化,房子离市区越来越远,面积越来越大。70年代的伊利湖畔,繁荣的钢铁和汽车制造业,曾造就过一代高薪蓝领工人,他们学历虽不高,却也能凭借工会庇护,过上优渥舒适的中产生活。如今时代潮流变换,他们渐渐有些跟不上。

后来我们两家人相处融洽,时常礼尚往来,节假日里,还相互交换些烘烤的食品。我喜欢在后院种些蔬菜瓜果,西红柿、黄瓜、茄子、青椒之类,每年的收成都不错。所以,每到蔬果收获时,我总会采摘些与邻居们分享。汤姆也在那根天线附近的月季丛里种西红柿,但不知为何,收成总不理想。他在阳台上的花盆里种朝天椒,东西倒是长得不错,只是他吃了一次就不敢再尝,辣得他直抻舌头。他家后院里还有棵巨大的桑树,阴影旋转起来,他那6亩宽的土地没几个地方能得到充足的阳光。

4

一转眼,我们两家做邻居已经几年。

汤姆这个人本性敦厚,没什么心机,只是就像住在对面那位老警察,每每跟他谈论中国问题时,总是难免龃龉。他喜欢重复一些自以为是的武断评论,有时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多了,我们也都避着这样的话题。除此而外,汤姆其实算一个挺有趣的人,只是玩心大,一把岁数了还像个孩子。

一天汤姆那张布满喜悦的憨态胖脸隔着院子告诉我,他要当爸爸了!我一听,不由为他感到高兴,当即,两男人就操着英语开起玩笑。

我说;“还以为你俩不想要孩子呢,这下可有得你老婆忙乎的!有需要帮忙说一声啊,哥们儿在所不辞。”

“谢了您!”汤姆有些憨厚地笑着。

我继续拿他打趣:“难怪呢,前阵子看你小子整天的满脸憔悴,原来是在造人!有付出就有收获,值!哈哈哈。”

汤姆依然笑。我让妻子拿来啤酒,为他们小小庆祝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汤姆一家搬来这边,其实也是奔着 “学区房”来的。对于许多美国年轻人来说,没生孩子前,会选择居住在较便宜些的地方,但若要生孩子就得为孩子的教育考虑。汤姆一家搬来这个镇子,也是看上此地的公立学校,在大克利夫兰地区,此处的教育质量算很不错,历史上培养出过许多著名人物。

汤姆要生孩子,对我妻子来说也是个好消息,终于可以缓解她的焦虑——她总是担心孩子缺少玩伴。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汤姆一家搬来那年夏天,第二个孩子当时正在胎腹中萌动,如果汤姆家的孩子接下来就出生,刚好可以跟我的孩子们做玩伴。

那正是经济泡沫破灭的时期,不景气的阴云也笼罩在小区周围,一段时间里,放眼望去,大量的房子门前草地上,都立满“待售”牌。那阵子,我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乘机换一个更大的房子。有一栋400多平米的房子,我盯了足足两年,后来再去时,已经卖出去,价格却生生跌去1/4。在这样的形势下出手,逆势而动,以小换大,或许是个好时机。

换还是不换,犹豫了两年,最终却是一个万万没料到的因素,让我下定决心搬家。

5

小镇上的房屋是独立的,四周敞开,没有围栏,屋与屋间由草坪和树林连接,彼此相距15米左右,中线为界。

在我家的地界里,有丛繁盛的迎春花,每年初春时节,春寒料峭,天上还时常飘些雪,迎春花却早早地开了,大丛淡黄色的鲜艳花朵,在鳞雪微风中摇曳,甚是赏心悦目。汤姆也时常牵着纳尼娜出门游逛,远远地端详、欣赏这丛清奇的迎春花。

得益于伊利湖畔肥沃土壤和充沛雨水,迎春花生长得异常茂盛,一直蔓延、扩张,当时就已经扩展到大约直径三米。花虽好看,我却一直觉得它长得有些凌乱,多次想着修理,将枝叶剪短,缩小面积,让它来年长得更紧凑些。我在脑中勾勒修理后的样子:淡黄色的火球。

要修剪迎春花的决定,也早就和汤姆说过。11月,正是迎春花枝叶凋零的时节,我终于决定动手了。下午4点,看见汤姆正在桑树下剪枝,我便喊他过来帮我一起做。在这之前,我俩已经合作干过许多类似的事情。

我俩配合着,半个小时就差不多完工,我将剪下的枝条按照回收标准捆起来,拖到自家门前靠路边的草地上,足有十几捆,排了一丈多长。堆好的枝条,第二天会有镇里的人来回收,然后将树枝打碎,再进行发酵处理,最终回到大自然。那正是修剪枝叶的季节,每家门前都堆了许多捆扎好的枝条。

正当我俩心满意足,准备剪完收工时,纳尼娜忽然在后门口喊汤姆,声音分贝不高,却明显语气粗急:在生气。汤姆听到喊声,灰溜溜地回屋去了。临走时还跟开玩笑,说是“危机控制”。

汤姆回去后不久,从他家屋里断断续续传来纳尼娜时高时低的说话声。我心里咯噔一下,但也没多想,只是默不做声,打算继续减掉最后几根枝条。听见正在做饭的妻子忽然在屋内隔窗喊了声:“醒了!”,声音比纳尼娜高得多,随即传来小女稚嫩的哭声,我赶紧回屋抱起小女,又回到灌木丛附近,想等汤姆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为这位哥们儿担心,也在担心纳尼娜:她失业在家,可能状态不好。

我抱着如猫儿般大小的小女在草坪上踱步,一副心满意足、怡然自得的样子。汤姆却当了缩头乌龟,再也没有出来。

出来的是纳尼娜,随后的事情完全出乎我意料——在美国十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美国女人如此凶悍,纳尼娜平时说话不多,在这之前,我们跟她的关系挺好,还说好,生小女时,将老大托付给她照看一晚,好让我能去医院整夜陪产——医院不让带小孩陪夜,三岁的孩子也不能单独在家,违规者不仅会被罚款、进监狱,还会永久丢失抚养权。只是后来觉得太麻烦,便没让她照看老大。

但是那天她气势汹汹地朝我走过来,张口就嚷,语速飞快,还有些语无伦次,想是气得急了。我听明白她的意思:我没有得到她的许可,就砍掉了她家的灌木丛,她现在很生气!

纳尼娜接下来的话,更让我发懵,4年相处,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个温柔淑雅的知识女性,现在说出如此不得体的话,着实令我吃惊:她说,我该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她的国家给了我想象不到的优待和福利,如果在“你们中国”,我不可能生得了两个孩子,还说,就是我这样的中国人抢了“他们美国人”的工作,最后,纳尼娜让我“滚回你们中国!”

引号部分,她都是加强着语气说的,似乎生怕我听不到,或者听不懂。

一开始,纳尼娜就着迎春花本身说事,我是没那么生气的,想着她现在失业在家,状态可能不好,想忍忍算了:本来,迎春花其实完全是在我家地界上,只是因为紧邻边界,也是出于礼貌和友好,一直以来,都是两家人共同维护。并且,当天修剪迎春花,我也事先征得过汤姆同意。

看来我的哥们儿在家做不了主。

可没想到,我的忍耐,让纳尼娜又高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必须反击,不想让她觉得华裔好欺负,我调整好语气开始还击:

“当初我来美国时只有区区50美元,我今天的所有都是我用双手获得,不是任何人的恩赐……”

“你对中国了解多少?还是不要自以为是为好……”

“我没抢你工作,我一直在创造就业,你丢工作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最重要的不是‘你们的美国’或者‘我们的中国’,而是‘我们的美国’,我也是美国公民,拥有和你一模一样的权利和义务,分文不多也丝毫不少,你既没有资格剥夺,也没有能力赋予!”

纳尼娜已经哑口无言,我遂收住一些情绪更激烈的话。大概纳尼娜没有想到,在我这里碰了硬钉子。

6

我以为此事会到此为止,哪知又发生了更过分的事情。

我素有早起习惯,第二天天刚亮,细雨蒙蒙,薄雾弥漫,我怀抱小女站在二楼窗台前,忽然看到屋前大柳树下出现一个黑影,向邻居家方向鬼鬼祟祟地走去。柳树遮住许多视线,我再定睛仔细看,竟然是纳尼娜。她很快到了堆放枝条的地方,躬身抱起,急匆匆地连提带拉,将地上最后两捆迎春花枝条拽到自家车库。她的车停在车道上,想来是为放这些“赃物”特意腾出空间。我站在窗前目睹此景,不由苦笑。

数小时后,上午8点多,雾气消散,阳光普照,小女已经酣睡,老大在保姆的陪伴下玩耍,我则忙着打点些生意上的事。忽然,屋外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我透过一楼办公室的落地窗户望出去,是纳尼娜!她正在对着两个陌生男子说话,挥舞着手,像是在告状。她指了指那丛迎春花,两名男子像是镇政府来的人,他们只是远远地看了两眼,却无意走过去。我考虑是否要出去为自己辩解几句,又觉得没必要:若是镇里的公务人员,则任何人对这样的邻居纠纷,都没有发言权,不会参与。

看到这里,我心里还是很镇定的——就在前一晚,我找出了房子的平面图,又仔细实地丈量过,确定迎春花完全处在我家范围内,并且距离边界还有好几尺。我还在迎春花上折下一些枝条,插在边界上,以提醒我的邻居讲道理。实际上,在边界地底下,前后各埋有两根铁条,他们刚搬来时,我就和汤姆一起识别了铁条,认定了边界,也一起确认过:迎春花是我家的。

我又上网查过法律,按俄州法律规定,对于一棵树,根部长在哪家地域就属哪家私有财产,树枝如果跨越空间,对于跨越部分,对方有处置权,并且不必获得树根拥有者的认可。也就是说,如果那丛迎春花的枝叶伸到纳尼娜家的“领空”去了,她可以直接剪掉,而不必通过我允许。同时,财产拥有者也可全权处置长在自家地里的任何植物,除非法律有特别的保护性规定。也就是说,我可以随意地修剪整丛迎春花。

有了这些准备,我根本不怕纳尼娜搬出政府来说事,这是在美国的好处:理都是直的,即便她是找了什么亲戚上门挑衅,也还有个“私有领地不得擅闯”的法律条款,若硬闯进来,后果可以很严重。

我没有走出去,只是上了二楼,打开窗户,意在让他们能看到我。纳尼娜看上去还算平静,两个人站在一起呆了十几分钟,基本是在听她诉说,然后没做什么就走了。纳尼娜只好悻悻地走回屋子。

汤姆一直没出现,他应该是上班去了。

晚上我将白天的事情讲给妻子听,不想,她听了却沉默好一阵,然后开始数落我,说我不低调,太显摆,甚至把之前换车的事也拎出来讲。妻子的意思是,人家生活不易,辛苦存点钱又要扛贷款又要生孩子,说不定还有学生贷款压着,见我们生活如此宽裕,心里自然难平衡。

我反驳妻子说,即便如此,他们也应该学会适应,总是会有不平等的。我又讲了平面图、实地测量、证实边界等事情,话没说完,又遭妻子一阵奚落:“你牛!怎么不出去对她吼一通?躲着是说明心虚,害怕!”

我想展开平面图让妻子看,她却挡开:“不想看,自己搞定!别因小失大!”接着又说了一通忍让、和气之类的道理。

随后的几天,妻子一直奚落我认死理、瞎折腾,她说,早就提醒我别碰那丛迎春花,现在惹了麻烦终究是我问题,“道歉,和解吧。”妻子说。我还是不愿屈服,纳尼娜是在借机发泄,有些美国人总认为华裔可以随意欺凌。

即便如此,我说,仍然愿意接受纳尼娜的道歉,汤姆来也行。然而纳尼娜的道歉却一直没来,汤姆也一直躲着我。

7

那次矛盾后不久,我们就搬家了。搬家以后,跟汤姆两口子十几年再也没再见过。

3年以后,我和戴维斯偶遇,他告诉我,我们以前那栋房子已经换了主人,是个意大利裔家庭,有对双胞胎女儿,与我的大女儿同龄。房屋的新主人砍掉了门前的大柳树,那丛迎春花也被砍得干干净净,汤姆家的大桑树倒是还立在那里,从此边界无“战事”。

戴维斯说,纳尼娜的孩子最后没有生下来,我听后只在心里一阵唏嘘。妻子再听我转述这些,也不再没说什么,她开始明白,那不仅仅只是一丛迎春花的问题。

戴维斯当年几乎与我们同时进驻那个小区,至今还住在那里。170平米的房里,住着他、前妻、现妻以及前妻的丈夫、现妻的前夫,前后7个孩子,外加现任岳母。现任妻子现在是全职家庭主妇,偶尔外出兼职。我佩服戴维斯,他家虽然人多,日子过得却还行,房子一直保着,还在攒钱给孩子们读书,包括妻子与前夫生的孩子,他准备送孩子们上州里最好的公立学校,俄亥俄州立大学。

想起以前每年一次的街道聚会,组织者中一定有戴维斯两口子。那时,每次他都会派孩子上门提醒我别忘赴约,如果不是纳尼娜,我还真舍不得搬走。

再次遇到戴维斯是在2017年圣诞前夕,他高兴地说一个孩子已如愿考上大学,我为他们感到高兴。离开时,我望着戴维斯微微躬驼的背影渐渐远去,脑中浮现他那张已显衰老的脸庞。

我想,纳尼娜代表不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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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千年敬祈》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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