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一步步成为了贪污犯

2018-04-03 16: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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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98年7月,我大学毕业,进入这家拥有上万员工的大型国企,公司坐落在内蒙古西部的一座小城,旗下拥有十多家子公司,我在其中一家公司做财务,住在专修的职工宿舍楼里。那一年,从全国各地来的财务专业毕业生,有十多人。张伦是我的室友,唯一的专科生。

我们聊起各自家庭情况,张伦说:“父母全是生意人,一年也就赚个几万块。”那时我们每月工资510元,张伦因为是专科生,少拿20。家里一年收入几万已经不算少,他倒说得轻描淡写。

张伦的生活习惯和爱好跟我们不同,我们都爱看《体坛周报》和《南方周末》,他喜欢看的则是《财富是如何炼成的》和《如何先做一个千万富翁》之类。周末晚上,我们在职工之家看意甲直播,每当有齐达内的马赛回旋或者是巴蒂的暴力抽射,大家都激动得高呼,张伦却早在宿舍里鼾声大作。

小城时常有晴朗的好天气,我们一群刚进公司的年轻人就聚在一起,光着膀子打篮球。每当这样的时候,张伦就独自出门了,他的皮鞋总是擦得铮亮,连苍蝇都站不住,配着笔挺的西服,梳着大背头,去公司的职工舞场。

2

到了那年10月中旬,张伦每周都有两三天晚归,有一次,甚至是凌晨两点多才回来。每次我开了门,他都是浑身酒气,走路趔趄,有时,身上还沾了泥土,估计摔倒过。第二天,等他酒醒了,我问他到哪里潇洒去了。他却瞪大眼睛,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我那是在加班呢!”

彼时,张伦在一家服装厂的财务部,担任费用会计,那段时间正赶上税务现场大检查,他们的马厂长以及财务部同事,常和税务局领导们一起吃晚饭,财务的刘科长已经喝得胃出血。税务检查结束当晚,刘科长捂着肚子,满脸赔笑,小心翼翼地说:“各位领导,今天我胃疼,不喝酒了,抱歉啊。”说着,就端起碗,准备盛饭。

马厂长在后边一声断喝:“你们财务部是怎么搞的?我是让你们向各位领导敬酒的,不是让你来陪饭的!”

刘科长听了,浑身一颤,碗差点掉到桌子上,脸顿时涨红。

这时,在一旁静观的张伦迅速站了起来,抢过刘科长那只饭碗。马厂长见状,勃然大怒:“你也想陪饭么?”

张伦忙说:“厂长,您别误会。”说完就一把抓起了身边的酒瓶,倒了满满一碗,躬身,双手举过头顶,说:“我代表刘科长敬各位领导一碗!”说罢脖子一仰,抹了抹嘴,全干了。他又略微缓了缓,再倒了一碗,面不改色地说:“再祝各位领导好事成双!”脖子又是一仰。

张伦向我讲起当时的场面,一脸的眉飞色舞,说席上众人一时都看得瞠目结舌。那天宴席结束时,他还唱了一段家乡的“山曲儿”(一种风行于山西西北部、陕西北部、内蒙古西部的民间小调),歌声时而高亢激越,时而哀婉悱恻,博得满堂喝彩,众人都说小张多才多艺,真是个人才。后来,银行贷款,工商质检,或者是来了大客户,马厂长都会把张伦带上。

从此以后,张伦得了一个传得很广的绰号“张两碗”。每个周末,他再也没有睡过懒觉,也不再去舞场,总是往马厂长家跑,买米面、换灯泡、擦玻璃、洗汽车,样样都干,渐渐成了马厂长身边的红人。

3

11月初,集团兴建了内部传呼台,按照制度,副科级以上的领导,每人配一台“汉显”传呼机;参照工作属性,又给每位司机和出纳配备一台数字传呼机。寻呼台8个工作人员全是小姑娘,多数相貌出众,当地人称“细女女”,可打字常错,教授打成“叫兽”,经理打成“锦鲤”。

本来配传呼机的条件,张伦全都不够,但马厂长还是给他配了一台“汉显”。每天中午,在那个能坐上千人的食堂,总能听到张伦传呼机“嘀嘀嘀”地响,声音尖利清脆。“还让不让人吃顿热乎饭啊!”他刻意高声抱怨,脸上却满是骄傲。

吃过饭,他又要先走,照例会向我们吼上一句:“有事儿呼我啊!我的号是1524,‘汉显’啊!”声音之大,常引得周围人侧目,乍着舌头窃窃私语:“这么年轻,就是副科级,真是前途无量啊!”

转眼就到了1999年,元旦刚过,张伦就追求到一位“传呼小姐”,叫张美丽,又名“张金刚”,是8个人里,唯一长得不美丽的人,高且壮,皮肤黑,浓眉大眼,爱把头发烫成粉丝状,在脑后高高挽起,穿上一身深红色衣裤,像庙里的金刚。

张伦常说,他的梦中情人其实是中央电视台天气预报女主持人杨丹。他追张美丽,起初我们都不大信,直到他带张美丽来参加聚会。后来,我们就时常看到他俩在食堂吃饭,有次,张伦没有给张美丽买猪黑肉(即瘦肉)烩细酸菜,张美丽便一边娇嗔地骂,一边用硕大的拳头捶张伦胸口,张伦也只好咧嘴赔笑,尴尬地看着我们。

后来有人说,张美丽的三姨夫是集团领导,其他传呼台的姑娘背景更大,即便是张美丽,张伦还是打败好几个对手才追到。

我们听了后,都很鄙夷张伦,叫他“于连”,他开始不解,去看了《红与黑》,再见了我们,脸就阴沉得发黑。

4

1999年3月初的一天晚上,大约7点钟,天已黑透,刮着凛冽的北风,我下班回宿舍,刚一开门,就听见张伦有些埋怨地说话:“爹,你咋不说一声就过来了呢?”我才看到,床上坐着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像一截干枯的老树。他头上包一块毛巾,穿一身黑袄裤,外面套的那件羊皮坎肩,已看不出颜色。老人古铜色皮肤,脸上沟壑纵深,手上青筋如藤。在老人手前,放着一只硕大的老式绿色皮革包,里面全是核桃,估计得有50斤。

张伦看到我,忙把我推到门外,瞥了瞥四周,确定没有人,方才小声说:“你都听见了,我爸从老家来看我。可是刚刚马厂长找我,说有急事呢。你先帮我个忙,把我爸安顿到顺风招待所。噢,对了,他还没吃晚饭呢。”说完,他就返回了房间,待了几秒钟,就跑了出去,“咚咚咚”地径直下了楼。

我忙带着老人,先去办了住宿手续,出来后,沿街找了一家小饭店,要了一盘鸡肉炒饼,一碗粉汤。

老人坚决让我把粉汤退了:“旅店里有热水,我还喝什么汤啊!”接着继续语重心长地说,他很清楚,我们虽是大学生,可赚钱都不易,“我们家张伦,四年多都没回家了。核桃全是老家山上种的,很补脑,年轻人干活劳心,你和张伦都多吃点!”

吃过饭,我送老人回招待所后,就一路往回走,路上竟看到张伦,他当时正跟张美丽在一起,在路灯下拦出租车。

当晚11点多,张伦才蹑手蹑脚地开门进来,我劈头盖脸地就对他吼了起来:“你可真可以,撒谎都他妈不带打草稿的,还说马厂长有急事,其实我看是你和张美丽有急事,还打出租车,真是烧包啊!可怜你老爸连碗粉汤都舍不得喝!”

听罢,张伦并没有反驳,只是垂了头,怔了半晌,方和我说起了他的家庭。

张伦老家在距离这座小城200余公里的农村,那里荒漠化严重,沟壑纵横,每家虽有上百亩地,但一年下来,也就混个温饱。张伦有两个哥哥,母亲有病,需要常年吃药,父亲农闲时,帮别人放羊贴补家用,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小时候过年,家里没肉,出门拜年之前,他母亲会在儿子嘴上涂满猪油。有次张伦一家去给新搬来的邻居拜年,主人客气一句,让孩子们吃饺子,他们三兄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盆,邻居家小妹委屈,大哭起来,父亲羞红了脸,当即将他们吼回家。他本来以为要挨打,却没想到父亲举起大手,重重甩在自己脸上。

从很小开始,张伦的梦想就是出人头地,让家人过好日。上了大学,每年学费500元,每月生活费150元,全是他假期做家教、在饭店当服务员打工挣的,所以总是没时间回家。工作后,攀附马厂长,迎合马厂长介绍的张美丽,都是为了晋升。马厂长的岳父就是集团一位退休老领导,他向张伦许诺,跟张美丽结婚后,就把他调到办公室,好好栽培。

当天,四年未见的老父亲突然来看他,他确实非常惊讶,但那天,他已经约了张美丽看电影,担心张美丽等不及会来宿舍楼找,发现他的父亲,之前撒的谎就要穿帮,到时一切都要完。

听了解释,我有些可怜他,但还是觉得,把风尘仆仆的老父亲抛在一边,去和女朋友看电影,可真不是个东西。后来,我渐渐不愿搭理张伦,他也知趣,没过多久,就搬离了宿舍,与他在同一家公司帮厂长开车的小高搬了进来。

临走时,张伦一再嘱咐我,千万别透露他身世,硬塞给我三四斤核桃,说这是他爸的意思。

5

1999年8月第一天是发薪日,那时,工厂发放工资还是现金,我们厂里上千号人,月薪大约都在400元到600元之间。发工资时,财务科会把大铁门反锁,只开墙上的两扇小窗,人事科长和分管生产的副厂长坐镇,职工必须佩戴胸牌,在窗口签字领工资。工资全部发完,我们财务科的人员才能出去吃饭。

中午1点左右,张伦突然出现在小窗附近,满脸焦急,衬衫浸满汗水。他似乎要找我,但我那时正在发工资,走不开,张伦见状,只得无奈地跑了出去。过了1个小时,他又心急如焚地跑来了小窗处,我仍旧出不去,工作就是工作 。直到下午3点多钟,工资才发完,我知道张伦肯定有急事找我,部门聚餐也没去,就匆匆跑去他的宿舍,但里面没有人。

等到晚上,我再次去了张伦的宿舍,一推门,发现他正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像只被抽了筋的虾。我忙问他怎么了,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半晌,方喃喃道:“我被骗了,怎么办啊?”

那天张伦从外地出差回来,在大巴车上遇到一伙骗子,一个人谎称父亲生病,自己刚从美国回来,没有人民币,愿意用1:1的比例换美元(当时汇率大约1:8),旁边还有穿银行制服的同伙当“托儿”。张伦一时贪心,换了800元,其中400元是自己的工资,其余是公款。

下车清醒后他才发现不对,白天急着来找我,就是想商量个办法,后来他自己先去了银行找做出纳的大学同学,对方看了那几张“美元”,一脸凝重,末了,方说了一句:“报警吧!”

作为一个会计,不该如此不谨慎,应该看出那个穿制服的“托儿”,我如此责备他。张伦听了,低着头,半晌方说:“我那时昏了头,这都是张美丽逼的啊!“

张伦和张美丽交往半年后,张美丽要求他全款买房,并说:“不买房子谈恋爱,那就是耍流氓,年底不买,就分手。”——那时,国家刚刚取消了福利分房,小城里的商品房均价为每平米700多元。

这件事情,张伦又是一再叮嘱我,千万别说出去,怕丢脸。他又送了我两三斤核桃,这次,我坚决没要,我希望他能多吃点,好补补脑。

6

1999年底到2000年3月间,集团内部发生了一件大事:张伦贪污了6万元公款,判刑6年。事情的前因后果,内部流传四五个版本,但都莫衷一是,两年后,财务刘科长辞职时跟我们喝酒,才又讲了一个版本:

1999年11月下旬的一天,张伦将一份6万元的业务招待费用申请单递给了他,然后就一直站在他身旁。刘科长看到单据上已有马厂长的签字,且“马”字还是繁体,心里就明白了——特殊费用,马厂长都签繁体字,这个规矩,刘科长、财务科的出纳以及张伦都知道。但是以往,这些单据,张伦都是直接甩在办公桌上,然后扬长而去,因为刘科长的签字,只是个不重要的程序。

但那天,张伦不但没有拍屁股就走,还主动给刘科长茶杯里续热水。这让刘科长感到很奇怪,自从他被马厂长批评为“刘陪饭”后,张伦一直对他就不那么殷勤,以前他会每天早上擦桌子、倒水,后来都不做了。

刘科长微微笑着接过茶杯,正想张伦为何今天反常,张伦竟然又说了一句:“您就签字吧,以后马厂长会给您解释的。”刘科长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种单据,马厂长是绝对不会和他讲的,领导决定的事情,不需要和他解释。刘科长又把单据仔细审了一遍,虽然签了字,但他心中总觉得不安——今天的张伦,太反常了。

到了12月初,按照惯例,刘科长需要向马厂长汇报上月的财务情况。每次他汇报工作时,马厂长总是舒服地后仰在皮椅上,闭着眼睛,晒着太阳,一边打盹,一边听他念各种枯燥的数字。那天当他念到“11月的业务招待费达到了10万元”时,见马厂长仍然在闭目养神,故意又朗声重复了三遍。马厂长终于惊醒了:“你说什么?10万,你又算错了吧?!”

等马厂长看到那份6万元的单据,瞪大了眼睛,过了半晌,嘀咕道:“这不是我签的字啊。这个小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刘科长在一旁幽幽地说:“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了,这是贪污,这是犯罪,这是要坐牢的。”马厂长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那依你,怎么办?”刘科长一脸恭谨地答:“一切都听您的。”

当天晚上,张伦被刘科长以紧急加班为由,叫到了财务科,当他一进来,刘科长就将大铁门反锁了。马厂长面沉似水,将那份6万的单据扔出来。张伦一下瘫在地上,浑身筛糠,脸色惨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马厂长叹口气:“我不想听任何解释了。三天内,你把钱退给刘科长,然后写封辞职信,我来批。这件事,就烂在我们三人的肚子里吧。”说完,径直走了。

可三天后,马厂长最不希望看到的场景还是出现了:张伦跪在了他和刘科长面前,情绪激动,甚至都有些歇斯底里,他说,那6万元钱,他给了张美丽让她用来买房,可现在张美丽不承认这件事了。刘科长听后大骇,忙问他:“你当时没让她打借条么?”张伦摇了摇头。马厂长在一旁,叹了口气:“那你父母呢?他们没给你筹钱么?”张伦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马厂长临走时,没有再看张伦一眼,只是对着刘科长,冷冷说了句:“公事公办!”然后就到外地出差了。

7

刘科长说,当天他报警后,径直跑到副厂长办公室,详细汇报了张伦的贪污事项。副厂长听后,惊讶得一直合不拢嘴。

没过多久,警察就来了,按照惯例,他们先通知了工厂负责人、也就是马厂长,让他从出差地迅速返回,另外也通知了张伦的父母。然后,警察就带着张伦去了他的宿舍、各家银行、邮局,查找那6万块钱的去向,但没有任何收获。

接近中午时分,警察带着张伦回到工厂的会议室。这时,马厂长也赶了回来,一脸的痛心疾首。此时集团内部管理层和财务系统的同事们,都知道了张伦贪污被抓,纷纷赶了过去。等到马厂长他们陪着警察在职工食堂吃完午餐后,张伦的老父亲也终于跌跌撞撞地赶来了。

老人当天穿着羊皮夹袄,包着白头巾,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大家眼前,除我之外,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在张伦的描述中,他父母是成功商人,应该衣着光鲜的。

在会议室里,老人低着头,泪眼浑浊,只是不停地说:“是我的儿子,我羞啊!”说着,就抬手重重打自己的脸。张伦立在一旁不语,眼泪在脸上滚。警察制止了老人,说:“别弄这些了。要是真想少蹲几天大狱,就赶紧把贪污的钱还给公家!”

张伦父亲抬起头:“6万块呢!我一年种地,再加上给人家放羊,才挣个两三千块钱,我到哪里找那么多钱呢?要是我这身老骨头砸了能卖钱,你们现在就砸吧,可砸了,也没有人要啊!”

张伦突然在一旁激愤地喊起来:“我把钱都给了张美丽,钱在她那里啊!她说要买房的啊!”

但是,他却提供不出任何直接证据。2000年过完农历新年后,张伦因犯贪污罪,被法院判处了6年有期徒刑。

之后张美丽在集团里逢人便说,张伦是个骗子,血口喷人,把钱看得比命还重。她还帮张伦算账,说他一个月才挣500多块钱,6万块,得挣10年,末了还不忘一句落井下石:“法院能判他10年么?”

一年后,张美丽从集团辞职,不知去了哪里。那被贪污的6万块钱,到底去了哪里,最后竟成了一个罗生门了。

8

2003年后,煤价开始上涨,小城周围煤炭产业骤然勃兴。2005年秋,张伦的老家也开始大规模的拆迁,他家得到的补偿,据说光现金就高达上百万。

到2005年底,张伦刑满释放。小高告诉我,当天早上马厂长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说小张和他写信,说他今天要出狱了:“你开上车,去接他出来吧。”

小高那时已经是办公室副主任兼厂长司机,以前和张伦关系也好,他说马厂长心里一直悬着,“怕张伦在里面乱咬”。

那天,风雪交加,铅灰色的天空里,太阳像一面磨损的小镜子。张伦的父母、兄弟,以及小高都在那里等着,张伦从监狱走出来时,眼睛微微眯着,神情有些恍惚。他的父亲已穿上簇新的貂皮大衣,两个哥哥脖子上的金项链,有小指般粗。

放完鞭炮,在去酒店的路上,张伦忽然喊停一下车,他要先去买个传呼机,想立即和几个人联系一下。他大哥大笑着说:“现在没那玩意儿了!我早就给你买了新手机。”说完,就将一个崭新的摩托罗拉塞到他手上。

张伦小心翼翼地拿着手机,摸了又摸,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问了一句:“这是‘汉显’的么?”

文中张伦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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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恐怖分子》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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