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亲三十五年

2018-05-09 15: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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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坐落在鲁西北的平原上,很小。村子东头有两间小房,连着一处养鸡棚,依偎着金线河西岸。那是我的青梅竹马——李小刚的“家”。

如今,两间小房前已布满衰草,年近40岁的李小刚不知去处。他寻亲半生,从刚被拐来时“一定要回家”,到长大后“只是想知道根在何处”,再到现在,四处流浪,有家不能回。

李小刚的寻亲一路艰辛。

1

1983年的隆冬,雪下得很厚,踩上去咯吱咯吱。李兴辰拿着850块钱本想去集市买头牛,没想到最后却买来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他那时已经有了4个女儿,虽然个个漂亮可爱,但在农村,没有男孩终究是个遗憾,难免被村里人背后嚼舌头。

这个被带回来的男孩就是李小刚,当时他才4岁,眼睛大,皮肤白,胖乎乎的,戴着虎皮棉帽,穿得很好看,站在我们这群穿着“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破衣烂衫的同龄人中间,显得十分扎眼。

我家和李兴辰家是前后院。虽然是被拐来的,但李小刚第一天到来的时候,并没有哭闹,反而对“新家”院子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尤其是李兴辰家里的几只山羊。他盯了半天,回头问我:“咦,它会抵人吗?”

晚饭后,我要睡觉了,似睡非睡之间,突然听到后院传出凄厉的哭喊:“回家,回家!我要回家,我找妈妈……”

天一擦黑,李小刚后知后觉地开始哭闹起来。李兴辰劝他吃面条,他不吃,一直吵着要回家。李兴辰的爆脾气在全村是出了名的,他当即拿起挡门用的木板,劈头盖脸地就朝李小刚抡了过去,而他的妻子也并未阻拦。

听到动静,邻居们去劝。借着清冷的月色,我看见李小刚满面泪痕,嘴巴那块血肉模糊,在拼命地向外爬。那是一张俊秀中带着倔强的脸。

挎上书包去上学那天,走在路上,他悄悄对我说:“我爹叫石头,我娘叫春英。只要我认了字,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教室里座位不够,他坐在最后一排用砖垒起的桌子上。每次老师让小朋友表演节目,他都很积极,站起来唱:“大苹果,圆又圆,阿姨带我去公园……”

快乐的时光太短暂了,李小刚只上了几个月学,刚刚认得自己的名字,就被李兴辰逼着退学了——李兴辰觉得养儿防老,怕李小刚认了字,翅膀硬了,长大后去了外面,就再也不回来了。

退学回家那天,李小刚穿了件掉了两个扣子的黄色小衫,胸前半敞开着。他低着头,一步一挪地走出了那个只有两间教室的校园,我以为他会哭,但是他没有。

从那之后李小刚就变了。以前他会哭会笑,会和我们一起唱迟志强的歌,但退学之后,他变得沉默隐忍,显得有点儿孤僻,不爱串门,更不爱流泪。

村里人都传言,李小刚经常被李兴辰打,我只在14岁那年夏天亲眼见过一次。那天我在和他小妹在他家院子里玩,李兴辰在外面喝了酒回家,不知什么原因,就拿起一双带钉的鞋,没轻没重地往李小刚身上一顿乱打。鞋底落在身上发出的声音,我至今想起仍然会头皮发麻。李小刚一动不动,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神从我身上飘过,又迅速转过头去,望着远方,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就在挨这顿毒打之前,李小刚还站在院子里隔着窗户说:“你的手看着像猫的爪子!”明明是朝他小妹说话,但眼睛却看我。他小妹心领神会,用手推着我:“你是想说她吧?”

那之后,小朋友们一看见我俩就开始起哄、吹口哨,或者唱“你到他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他的烦恼……”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脸红,追着他们跑,偶尔驻足回头,偷偷看我一眼。

村里人都知道李小刚的来历,所以当年他的身价也就成了他的外号,叫“850”——那是他的逆鳞,只要谁敢喊这个外号,他就会跟谁拼命,不留余地,这个时候,他像极了李兴辰。

有次,一个同龄的男孩当面喊李小刚“850”,被他一拳打掉了门牙。有个女生也喊过,被他一拳打肿了半边脸。

只有一个人喊他“850”而没被打过,那就是我。我曾被别人怂恿着喊过,他气得颤抖,但还是没有动手。

2

为了回家,李小刚曾出逃过不止一次。

第一次出走,走到3里外他就迷路了,被李兴辰找了回来。第二次他有了经验,从家里偷了几十块钱,走到了县城,被李兴辰找回来后,吊在梁上打。

我问他:“你知道你要去哪里吗?”

“大家都说人贩子是绵阳的,我家可能在绵阳。”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也可能在德州。”

那时候,我小学还没毕业,根本不知道绵阳和德州在哪里,只觉得出了村子,别的地方都是隔山望水,万里之遥。

被拐卖时,李小刚年龄虽小,但还是依稀记得一些家里的情形。他刚来时会说“上楼”,会吵着要“看电视”,还要去找一个叫“英子”的姑娘玩,他说那是他的妹妹。其实很多细节,他也是听来的。

但李小刚深信,如果没被拐卖,他过的会是另一种人生。

1998年,不到20岁的李小刚娶了邻村的姑娘,又生了一双龙凤胎。不久,他强势了一生的养父李兴辰得了癌症,最终撒手人寰。生活的重担把那个时刻想着“回家”的男孩,逼成了肩担重任的男人。

李兴辰去世的那年春节,他妻子诸事不管不顾,整天在家哭泣。李小刚去赊馒头,人家都不给。我遇见他时,他正一脸无奈地对卖主说:“三爷爷,不是说好了,你给我留点,我随后再给麦子吗?这让我们一大家子人,怎么过年?”

后面的10年,李小刚和妻子起早贪黑,除了每天侍弄家里的八九亩地,他弄了个鸡棚,每年养鸡能收入个六七万,后来在鸡棚后面又弄了个蔬菜大棚,种地、养鸡、种菜三管齐下,才让家里条件渐渐好转。

2009年春节,村里同样被拐卖而来的岳随民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这又重新点燃了李小刚寻亲的念头。他和妻子商量,要把中国所有带“阳”字的城市都走一遍——他的记忆中,家乡有个“阳”字。

岳随民是1982年被拐到我们县的,来时岳家已有6个女儿。他的养父母将“亲生父母”四个字视作家里不可提及的禁忌,20岁结婚时的酒桌上,岳随民再次提起自己的身世,彻底激怒了养父母,双方差点儿打起来。

岳随民有着和李小刚相同的执着,他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做过建筑工、服务员,但不管多累,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仍然是亲生父母的身影。

但和李小刚相比,岳随民又是幸运的。他被拐时已经5岁半,能清楚地记起亲生父母家所在的城镇,记得街道上的塑像和带电梯的白色楼房,“不远处有小山,还有山上的小蛇”。他记得自己的姐姐,也记得父母的名字,以及“父亲工作的地方有烟囱,母亲工作的地方有许多缝纫机……”

更幸运的是,岳随民识字。网络普及后,他经常待在网吧里,一遍又一遍地在各个论坛发寻亲的帖子,终于在2009年春节,网络上传来了好消息。

后来在一家人团聚的饭桌上,岳随民唱起了记忆中小时候最喜欢的《泉水叮咚响》。他的亲生父母生活在南方气候宜人的小城,爸爸是企业负责人,妈妈是企业职工,花甲之年,收入颇丰。如果没有那场拐卖,岳随民过的将会是另一种吃喝不愁的生活。

但命运没有如果。1982年3月11日,姐姐带着岳随民去机关大院看中央电视台的《武松打虎》,后来他说困了,姐姐就让他先回家,结果路上遇到一个自称是他父母的“熟人”,说要送他回家,但到了家门口,那人却不停车,而是用手绢堵住了他的嘴巴。

尽管寻亲路一走30年,但岳随民毕竟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而李小刚,面对养父李兴辰的暴躁、养母的冷漠、家中“姐妹”的寡情,让他比别人更加渴望亲情。

3

“我是被拐来的孩子,谁能帮帮我?”

李小刚发出了求救信号,这让他结识了“山东民间打拐第一人”大树。大树把他的信息通过网络散发出去,同时鼓励他去找当时接收他的人贩子,走司法程序,让警察介入调查,如果可以,惩治相关案犯。

寻亲最初几年,李小刚得到了妻儿的鼎力支持。结婚十几年,他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妻子也希望李小刚能早日找到亲生父母,放下心事。

尽管如此,李小刚寻亲的压力仍然超出了预期。他的养母对此事拒不开口,不说任何有关他身世来历的信息,村里人也不愿趟浑水,当年拐卖他的中间人同样不愿透露任何细节。村里有些势利的人甚至风言风语不断:“找什么家啊,肯定是想找个有钱的爹妈,等真找到了,要是比现在还穷,你看他认不认?”

李小刚想让警察介入,调查相关线索,但去了几次都被当地公安机关请了出来。后来他通过来采访的记者去向警方询问,警方则说:“年代己久,当年的贩卖人口案早己结案。”

寻亲的李小刚(作者供图)

李小刚寻亲没固定的计划或路线,哪里有消息说有类似他小时被拐卖的情况的,听到之后拔腿就走,家里的事情都扔给妻子去打理。在志愿者的帮助下,不断传来要跟李小刚“认亲”的佳音。一位来自河南的王先生说,李小刚像他失踪的幼子王小东。

王小东是在1982年被拐的。那时,王先生带着妻儿去看病,十几岁的侄女和儿子随行。在宾馆安顿好后,他因业务要赶往郑州一趟。晚上赶回来时,只见妻子正在宾馆门口号啕大哭,旁边围了好多人,侄女告诉他:“小东丢了……”

原来,妻子去看病时,侄女就带着小东在宾馆的走廊里玩,一个女人过来,说要领他们下去买好吃的。结果,女人将姐弟俩带到火车站后,让侄女在原地等着,她抱着小东去买吃的。结果侄女傻傻等了几个小时,再也没见那女人和弟弟回来……

孩子丢失后,王先生的妻子一病不起。王先生在那家宾馆查到了那个女人贩子的信息,根据线索,一路追到平顶山,又追到山西。同时,他印发了无数张寻人启事在河南各地张贴,也花钱请报纸刊登过,但却再也没有获得任何有效信息。

线索断了。尽管家里还有一子一女需要照顾,但王先生和妻子的心已经空了,二人开始相互埋怨,最终导致了离婚,原本幸福和美的家庭分崩离析。不久,王先生再婚,又生了孩子,刻意不再提起以前的事情,而他的前妻则不堪折磨,积郁成疾,早早去世。

2009年2月,李小刚和王先生见了面。见面时,两人表现得都十分平静。但王先生“从昨天中午看见报纸到现在,饭都没吃”,李小刚也是一样已经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

“父子”二人虽然没有过多交谈,但王先生已然认定:“他就是我的儿子。”王先生的长子、长女也认定李小刚就是他们的亲弟弟王小东。

李小刚跟着王先生回到早已荒芜的老家院子时,众人唏嘘不已。村里许多老人都说:“你就是王小东,绝不会错!高额头、单眼皮、浓眉毛,还和当年一样。”

一位大妈甚至激动地拉着李小刚说:“小东,你可回来了!你妈要是活着,不知道咋高兴呢!”这句话,让周围的妇女纷纷落泪。

李小刚围着王家的老院走了几圈,想寻找些许记忆中的痕迹。他停在一座红砖楼前,看了又看,想起初来我们村时,经常说的“上楼”,“这楼能上么?”接着,他又站在院里的一口井旁,想了想,“这口井我有印象,我以前在井边玩过”。

午饭时,李小刚为王先生倒水,一直平静的王先生突然眼圈发红,掩面而泣,看到“父亲”落泪,李小刚的眼圈也红了。

听闻这个消息,我和李小刚一样,激动之中总有点怅然若失——期待了太久,谜底却揭开得太突然,让人有点儿措手不及。但对他而言,更多的则是幸福,刚刚相认的“哥哥姐姐”每天都给他打电话,这让从小缺乏亲情的他,终于感受到了有个亲兄弟、亲姐姐是什么滋味儿了。

但这种幸福只持续到3月4日,他拿到的DNA鉴定报告上面,清晰地写着“没有血缘关系”。王先生看着报告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不是呢……小东,你在哪里啊?”

李小刚在一旁也陷入了迷茫,他有些担心,自己的父母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4

河南的认亲失败后,辛辛苦苦挣的几个钱也全部用光了。李小刚更沉默了,爱上了喝酒,每逢过年,都从小年喝到大年初一。

虽然妻儿仍然支持他,鼓励他继续接受媒体采访,“多露一次面就多一次机会”。但邻村的岳父岳母却颇有微词,言谈之间总是说后悔让女儿找了这么一个不顾家、不顾老婆孩子、天天想着寻亲的“外来户”。

有次李小刚的儿子在学校和别人打架,把同学打到骨折,而偏偏出事那天,李小刚刚好外出寻亲,他的岳父母只好亲自陪女儿去医院善后,买补品、交医药费、忍着对方家长的辱骂……回家后,两个老人恨恨地跟村里人抱怨:“啥爹啥儿,当爹的没个当爹的样儿,当儿子的也没个好样!”

骂过之后,二老给李小刚下了最后通牒:你再去找“家”,你自己这个家就没有了。

然而就在这个节点上,又传来了一个让李小刚感觉振奋的消息:山东泰安的石先生丢过儿子,情况和李小刚记忆中的细节惊人地吻合——石先生的外号就叫“石头”,儿子丢失时会说普通话,戴皮帽子,穿小皮鞋,看过电视,有玩具枪,而且磕掉了两颗门牙……

80年代初,石先生去新疆兵团工作期间,让怀孕的妻子带着儿女先回泰安老家,哪想在郑州转车时,3岁半的儿子被人贩子抱走。

那是石先生唯一的儿子。孩子丢失后,他迅速报警,几个月的时间,他踏遍了安徽、四川、山东、河南,虽然那时他的工资只有30多块,但找儿子就花了1万多,可并没有得到任何跟儿子有关的线索。

与之前来寻亲的王先生类似,在儿子被拐后,石先生和妻子也是争吵不断,就在家庭即将分崩离析之时,亲戚在报纸上看到了齐河县公安局解救了一名被拐儿童的消息。夫妻俩连忙赶到福利院,尽管见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就看出他不是自己的儿子,但石先生的妻子却自欺欺人地说:“这就是我们的儿子啊!”

石先生与妻子心照不宣,选择接受了这个孩子——他知道,只有这样,自己和妻子、女儿的生活才能回到正轨。

但这种假装正常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3年后,这个男孩的亲生父母和警察一起找上门,把孩子带走了。石先生和妻子白白养了这个“儿子”3年,且不说付出了多少钱财、精力,建立的感情也瞬间化为乌有。

石先生和妻子之间那根纽带还是断了,不久后二人便离了婚,几年后虽然为了女儿又复婚,但在生活和感情的双重压力下,妻子很快就病倒了,去世时才36岁。

听到石先生说起家事,李小刚再次红了眼圈。几十年来,这是李小刚感觉自己离父母最近的一次。他跟着石先生去了泰安,这次相会很轻松,如此多的吻合的细节,让李小刚笃定这里就是他的老家。走在泰安的马路上时,他和石先生甚至聊到了相认后去哪里生活的问题。

李小刚说,他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寻亲只是为了心里不留遗憾,老爷子可以过来住一段时间,他也可每年都去探望——在心里,他已经把石先生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虽然双方都很笃定,但DNA结果出来的那天,李小刚还是很紧张,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电话终于响了——结论还是“没有血缘关系”。

李小刚呆坐在凳子上,沉默着,妻子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话未出口,自己就先流泪了。

“亲子鉴定会不会出错?如果不是父子的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巧合?”李小刚茫然不解,石先生也大病了一场。他们质疑这个结果,又先后做了两次鉴定,但还是一样,“没有血缘关系”。

2012年夏天,我回老家时再次见到了李小刚。我推着自行车,后面坐着我4岁的儿子,他虎头虎脑,正是当年李小刚来到这里的年纪。李小刚迎面走过来,没有说话,只是抚摸了一下我儿子的脑袋。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他:“有新的进展吗?”

他依然很坚定地回答我说:“石先生就是我家人,鉴定结果是会出错的。”

但两年后,李小刚最后一丝幻想还是破灭了——石先生找到丢失了33年的亲生儿子。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原点。

5

在寻亲的过程中,李小刚认识了许多相同经历的人。

李小刚的同乡郭刚堂大哥,幼子郭振在1997年走失时才两岁。在亲友拉网式的搜索无果后,郭大哥开始骑摩托寻子。北至漠河,南到海南,十几年里,除去新疆、西藏,他走遍了每个可能的犄角旮旯。

儿子的失踪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寻子路上,他乞讨、流浪、住过桥洞,忍受过挑衅、嘲笑和刁难。最穷的时候,他身上只剩下1毛5分钱;在山里,他曾被夹着大雨的山风差点给裹下悬崖。这之前,他曾是村里最有出息的青年——能挣钱、会唱歌、人缘好。

他在摩托车的后面挂了一面旗子,上面是儿子郭振的照片,照片旁写着:“儿子,你在哪里?爸爸接你回家!”他说每次骑行,当旗子飘起来的时候,他都感觉儿子就在他身边。后来,他的故事被拍成电影《失孤》,郭大哥对导演说:“只有在路上,我才感觉自己是个父亲。”

郭大哥2010年去我们村的时候,李小刚的寻亲之路正陷入迷茫困顿:没有尽头的寻找让人绝望,但家里的日子也要过下去,因为他不仅是儿子,还是丈夫和父亲。

郭大哥和李小刚有着相同的执着,有人说郭大哥是“伟大的父亲”,李小刚是“孝顺的儿子”。但郭大哥却说,其实他们是失败者,是“面对苦难,无法调解,不能与命运言和的失败者”。

郭大哥骑行20多年,每每看见别人的孩子在吃面包喝牛奶,而自己的小儿子往馒头上放辣条时,心都像被玻璃扎了一样。小儿子懂事,总跟他说:“爸爸,你不用管我,你去找找哥哥吧,等你老了,找不动了,我替你去找”。他说每每这时,特别想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留在路上,寻找郭振;一半留在家里,陪伴妻儿。

在郭刚堂的鼓舞下,李小刚为了积累寻亲的资金,从2012年开始做起养鸡生意,由于有经验、胆子大,光景好的时候,每月收入能达到两三万,让不少村里人看着眼红。手头宽裕后,李小刚更加积极参与打拐宣传、配合媒体录制“寻家”视频,数次去公安局寻找线索。

可我后来听说,李小刚有钱了之后,开始在生意场上纵酒贪杯,结识了一些酒肉朋友。好景不长,才短短一年,他就被那些所谓的“好友”骗了,生意赔了50多万后,开始了东躲西藏的逃债生活,再没了音讯。

听一个发小说,李小刚“去了一个船上工作”,终日漂泊在海上,条件艰苦,但薪资很高,而他的妻子则去了县城打工,一双儿女交由岳父岳母照顾。村里有人说,他妻子在县城有个相好的,毕竟,“一个女人养两个孩子,生存压力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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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亲爱的》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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