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小杜:美国往事

2018-09-03 17:3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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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本期节目我们与作者小杜连线,聊一聊他在美国的生活,面对异国文化的融入与抽离,以及对他而言写作的意义。

美式中老年生活

沈燕妮:好故事,用听的,这里是人间FM。欢迎远在大洋彼岸的小杜老师到我们的节目来做客。

小杜:燕妮你好,大家好。

沈燕妮:小杜老师那里现在是几点啊?

小杜:我现在是早上不到8点。

沈燕妮:你起这么早啊。

小杜:我在美国基本过着老头生活,晚上不到10点睡,早上6点多起来。

沈燕妮:一般一天都干什么?

小杜:因为我们上班比较早,7点多大家都到了。

沈燕妮:这么早啊。

小杜:因为公司里绝大多数人都是有小孩儿的,他们要很早送小孩儿上学,所以公司整体都那么早,我也不好意思晚。下午下班比较早。

沈燕妮:听说你是下午3点钟下班的那种人。

小杜:对,我3点多就跑了。跟你们在北京这种大城市工作的人比起来,我就觉得挺guilty的。

沈燕妮:下午3点是一天最忙碌的时间。

小杜:对呀,我就闪人了。

沈燕妮:那你3点下班之后都干嘛呀?

小杜:我就健健身,然后弄点吃的,然后就写东西。

沈燕妮:晚上写到10点?

小杜:没那么晚,不敢写到10点,因为写到10点的话……这个东西其实挺像踢球,你有个热身,还有个身体cool down下来的过程。如果我写到10点,那我搞不好11、12点才睡着,所以我不会那么干,我肯定9点之前就不写了。

沈燕妮:你应该是前段时间才换了现在这份工作,是吧?

小杜:去年。

沈燕妮:其实就是上周还是再上周,你在《人间》发了Eddie boy的那篇稿子,这其实就是你现在的工作状态?

小杜:对。

沈燕妮:就是从美国芝加哥小镇那篇到《如那个胖子般痴情》,工作确实是挺焦灼,应该焦灼了好长一段时间,是吧?

小杜:至少半年吧。胖子,还有陈焕生,找工作那个状态,那就是我自己的状态。

沈燕妮:有没有什么心得?我记得当时我们也聊过你找工作时候的心态。

小杜:我就给你比喻一下,就像相亲一模一样。许多时候你投简历,你觉得这个position很match you,你投了,你精心准备了,但是没有任何音信,你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你根本就不知道,搞不好人家已经把这个职缺给撤掉了,你都不知道。然后你自己在这边干着急,觉得是不是有另外十个很强的候选人,人家没有招你。其实不一定是这样的。包括我现在的工作是猎头找我的,不是我找他们的,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公司。所以我个人觉得the point就是keep trying,that's it。

沈燕妮:所以你不管是working还是relationship都在keep trying吗?

小杜:No. 这个我是keep trying的,另外那一半就是I don't know.

沈燕妮:某种意义上,相亲也是要keep trying的,他们说只要有足够大的样本,你总能从这个样本中选取更贴近你想要的那个。

小杜:那我就甭写小说了,我就天天晚上3点钟下班跑出去相亲去了,老板知道气死了。

沈燕妮:可是写小说是你努力了之后会见成效的,相亲就不一定了。

小杜:我觉得写小说这个东西也是缘分吧,如果我要是跟《人间》不认识,那只有老天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有东西发出来,我已经写10年了。从2016年才算是开始有平台,有《人间》pick up me for publishing。

始于影评的写作

沈燕妮:说说你一开始写作的事情。因为让我很感动的是,今年虽然是我在《人间》第三年,但是我觉得《人间》的作者也都算是新朋友,虽然都有似曾相识,让大家觉得好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但是也都是这两年才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不停地在我面前讲我之前也没有发表过,我有很多的问题还需要改进,就是很谦虚。可是真正问起来,大家都是写了好多年,索文就是写了20多年,深蓝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在写,从来没有间断过,你也是这样。虫安是从初中开始。

所以我发现我聊的每一个作者都像你一样告诉我“我已经写了十年了”,我就会觉得自叹不如,我都没有大家这么努力,而且真的挺感动的。因为写作这件事情并不是我写了三五年或者我开始写就一定会立刻有成效。

小杜:对。而且说实话,如果你问我写十年,我其实不应该说我写十年,因为前六七年的东西根本就没法拿出来给人看,所以那一部分就应该cut掉,说自己写三四年就得了。之前我刚开始写了一点,当时觉得那叫影评,但是现在让我再看,那根本就不叫影评,就是一点剧透加上一点感想,那叫什么东西?但是就是那么写起来的。

沈燕妮:大家都写过呀,我上大学、上高中的时候都写过。

小杜:是吗?OK.

沈燕妮:你这么说你自己的时候,我也觉得……

小杜:搞不好我们在什么电影论坛、BBS上认识。

沈燕妮:说回写作,好多习惯写作的人其实本身都还是学跟文科相关的专业,尤其是男生,你算是学医学的,是吧?

小杜:生物医学,不是临床的。

沈燕妮:坚持写作的习惯在你的同事和同学中应该也不太多。

小杜:对。在我周围生活圈的人,在美国这边平时如果见到的话,我基本就不跟别人说我写东西。因为你说你写东西之后,也让人家觉得无所适从,跟你说什么呢,对不对?然后你也觉得无所适从,所以咱就别说这个。我一开始写就觉得写东西好玩儿,写影评就是看完一个电影挺激动的,看完《教父》挺激动的,看《Fight Club》挺激动,就写一通。然后马上就有回馈说这个写得好玩儿等等,仅此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写了……

沈燕妮:最开始写作也是刚到美国的时候吗?

小杜:对,刚到美国的时候,2008年。

沈燕妮:除了看电影觉得这个电影好看以外,有没有什么契机?

小杜:契机就是因为在那个论坛上认识了一些朋友,后来我写了一段影评之后,我就觉得这东西就像写八股文一样,在形式上没法有什么创新,你肯定得上来讲一顿剧情,然后根据这个剧情写你的那几个point,that's it。我就觉得挺没意思的,就觉得是不是可以写点故事什么的,就开始写。写了之后,有几个朋友说你这个东西挺好玩儿的,我就被忽悠上道了,就写了几年。

写了几年之后也没什么成效,后来有一段时间就不写了。但是读书的习惯倒是留下来了,因为你要写东西的话,我始终觉得一个人怎么读东西实际上至少70%就决定了这个人怎么写东西。

小杜在读什么

沈燕妮:那你平时都读什么呢?

小杜:我自己平时还是尽量读我认为比较严肃的文学作品。

沈燕妮:比如说呢?

小杜:现代一点的,最近读Alice Munro,加拿大那个老太太。然后在读雷蒙德,卡夫卡,这是我超喜欢的作家。也有试图在读村上的《残酷异境》。

你就觉得村上这个人是很professional,他很有日本人的那种慢腾劲儿。

沈燕妮:对,他很美式,其实又加上了很多现代的元素在里面。

小杜:对,同时他还有强调音韵性,但是我又不懂日文,我只能读翻译过来的版本。但是很可惜,村上被张爱玲碾压了,因为我读完张爱玲的《小团圆》之后彻底被震撼了。真的一时半会儿读不进任何中文的东西了,就很痛苦,只能读点英文的。

沈燕妮:你好像从一年前就跟我说迷那本书迷得不行了。

小杜:对。因为张爱玲中文的底子那就不用说了,那就是master,她又融合了一些西方的东西在里面。而且她自己本人还写过电影剧本,所以你能看到她的《小团圆》里,大家都说这里面有许多非线性叙述,但是你能看到她的思维是很电影化的,有些桥段的切换,所以我也很喜欢,因为我自己也看很多电影,很了不起。

而且最重要的是,张爱玲写她自己跟胡兰成的过去的时候,她的态度是坦荡的,我打心眼儿里除了佩服她的才能之外,对她这个人对自己那段经历的过往的态度,我也很佩服。

沈燕妮:或者是她表达出来的某一种态度或者展现出来的那种样貌,我觉得有一种在清冷的风里开出花的感觉。

小杜:是。她又有女性的细致、敏感,同时一出手的时候就……

沈燕妮:就有力量。

小杜:就有力量,一刀见血,就完事儿了。

沈燕妮:确实是非常凌厉又柔美,然后又精致的一种感觉。

那你自己在写作不管是虚构还是非虚构的时候,会受到某一个叙述方式的影响吗?或者是影视的表达方式?因为有的时候,你的文章会稍微让我觉得有一点不一样,就是以前某一篇文章会跟另一篇文章不一样。比如Eddie boy这一篇其实是很多小细节穿插起来的,那种大的宏观描述或者背景描述基本上都是很少的,但是以前失落东北的一些稿子还是会有一些,就是说方式是不一样的。

小杜:跟读过的书比起来,我觉得我自己的写作可能受电影的影响更多吧。Eddie boy的设置其实有一点点像一个电影或者像一个剧本那种模式,因为它上来就是像你说的走的很细节的东西,对话也是在办公室之内或者在餐厅之内,而且很少会出现一个很宏观的概述,就是开头告诉你这个公司在一个鸟不拉屎的美国村,that's it,接下来就开始细节。而以前写东北,就像你说的,会给一些概要性的介绍。

沈燕妮:对,以前写东北不仅是概要性的,而且比如人物的命运等等……

小杜:有一个宏观的东西在里面。

沈燕妮:对。我感觉几篇美国的都不像东北的这么明显,但也很好看。我喜欢两种风格,我觉得都很合适。

小杜:我也希望以后再给你们投搞能把东北和美国这两个结合起来。因为我自己出国这么多年,每次回东北之后,我都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我也再也回不去了。

沈燕妮:现在看文章,好像两者是有联系的,不管是写美国,还是写东北,文章中肯定是有联系的。但是总是会有一种情感上的割裂,你在美国的时候,我觉得好像也稍微有一点距离,但是你回了东北之后,又表现出了跟以前的家乡还是有距离。

小杜:对,说白了就是两头是客,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没办法。我是到美国后几年,我才听说在美国原来有一种说法叫美漂,你就floating around。

如同离岛的小镇

沈燕妮:之前你好像说你有去写作……

小杜:写作班。

沈燕妮:对呀,你在大学的时候还会去写作班,还会跟人聊天,踢球什么的。

小杜:现在也踢球,但是没有写作班。以前在那个学校,写作班是很独特的一个经历。那个写作班里,我年龄是最小的,全是美国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加上我这么一个中国人。

那让我觉得写作这种东西居然能把这么一群人凑在一起,那些老头老太太都是要写非虚构的,而且他们都很有使命感。比如,有一个老人,他是同性恋,他是从另外一个州跟他的男朋友跑到我们州,就有点像《断背山》那个情节。因为他那个时候很保守,而且他又从小在农场长大。在农场,许多时候家庭都要去教会,所以他同性恋的这个身份就没法在那继续生活,所以他就跟他男朋友跑出来了。跑出来之后,他就觉得要把自己……

尤其是那天我在writing class上分享了一下我对《断背山》的理解,他就很激动,他就拽着我,他说没有想到居然能有这么一个中国人会这么看待这个东西,他就跟我说他跟他男朋友从他的那个州跑过来,他就想把他从小在农场作为一个男同身份的困惑写成一个非虚构,所以他来找我们的老师。我们的老师也算是一个established writer,他的书已经可以在美国的图书馆找到。所以他就有这种使命感,你看那个老先生打扮得很体面。最后我们那个学期结束之后,大家把自己的作品或者作品片段在图书馆朗读的时候,他的男朋友就在底下看着他。

沈燕妮:说回来,对于不同的文化也好,不同的知识层面也好,不同的年龄也好,写作都是一个慰藉心灵的过程。会不会有一种孤独感?你在美国这些年,不管是面对生活还是面对写作。

小杜:有,很强烈(笑)。

沈燕妮:所以其实通过写作,我们能认识、能聊聊天,可能不能常常回来,但是在网上能跟大家有一点小小的互动,应该也会稍微有一点帮助吧。

小杜:对。好比你问我写作这种话题,我在美国上一次聊可能是若干年前用英语。我当然也认识许多中国人,但是因为我在的地方都很小,你要去美国大的地方,波士顿或者LA,搞不好你会见到白先勇这帮人,但是我因为就在小村里,周围的中国朋友大多数还是做理工科的,所以我就不说这种东西,就只能把这方面自己的认同感全部关掉。

沈燕妮:有没有想过回国?

小杜:工作是不排除的。假如国内有一个好的机会,还能让我发挥我自己的专业特长,why not?我绝对不排斥的

一开始来到美国的时候,因为我从小在小地方长大,我家就是小县城,我觉得我从小就对大城市的生活不好适应。所以刚来美国这个小地方,一下飞机一看周围全是玉米地,别人都傻了,别的中国朋友就觉得这是什么地方啊,但对我来说,这挺好,我就不喜欢每天在路上花一个小时,我就喜欢10分钟就到地方开始工作,这就是我,所以一开始我挺喜欢这的。

当然后来也经历过culture shock、孤独感这些东西,现在对美国,尤其是入职之后,对我能见到的这一丁点美国有了重新的认识,都有一些改变,但是整体上来讲……

这边生活很简单,对于我来说很舒服,但是交流上我只能处于一个半自闭的状态。

如果要是十年前,我可能会try,但是现在我就觉得我不用再勉强自己、push自己,也没那个必要了。

我的工作也很清闲,我完全能handle得了。我下班之后还能看看书、写写东西。而且咱这么说吧,我相信写作就跟踢球一样,踢球有年龄,写作也一样,你到60之后还能继续活着,但是你可能写不了什么东西了。你要这么一想,其实你真正的写作年龄是很有限的。而且我又不是一个full time writer,我只能拿出边角的时间写,所以我又更有限了,如果不抓紧时间,我觉得我是写不出来什么东西的。

沈燕妮:所以其实现在的状态也挺好。

小杜:对。

沈燕妮: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做无效的人际关系的交往,也没有太多闲杂的事情打扰你,有大段属于自己的时光。

小杜:对。我觉得我这个生活环境的好处跟不好处都是一个,就是像你说的,不用花太多时间在social上,而且你照样可以继续这么活下去,也没什么问题。

沈燕妮:太自由了。自由这种东西要说好处,非常显而易见,不好好像也比较显而易见。

小杜:对。我记得以前陈焕生理发店那个文章在《人间》发了之后,有一个人的回复,我印象特别深刻,那个人的回复就是说木心好像说过一句话就是人无论在哪里都觉得无所适从。无论是什么人,这个人在哪里,可能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感觉吧。

沈燕妮:心思越敏锐的人就会……

小杜:就会越能发现这种感觉。

沈燕妮:我们可能都是很努力地想要适应或者很努力地想要跟上大家的节奏,但是当你回过头来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做这件事情或者真的想要过这种生活的时候,你才会意识到我到底是在无所适从,还是乐在其中,这个还是只能自己来判断。

小杜:对。

沈燕妮:我觉得只要有能乐在其中的那部分,那其实就是挺好的。

小杜:Yeah,why not?

沈燕妮:又稳定,又不会给自己额外的大喜大悲或者大起大落的心情,这种生活状态还是很不错的。

小杜:是。而且说实话,写到现在,我觉得写作已经变成支撑我生活的拐杖了。为什么呢?如果我要不写的话,你说我用这个时间来干嘛?我是不是可以吃点爆米花、喝喝啤酒,然后看个美剧也就睡过去了?因为写作会逼着我看东西,你要keep yourself being sharp,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

沈燕妮:说说看孤独感,你觉得怎么跟孤独感相处?

小杜:这么说吧,比如我今天晚上想写3个小时的东西,你说我是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写呢,还是去咖啡店,尤其美国星巴克的音乐horrible,那不叫音乐,鬼知道那叫什么,但是我还是会选择去咖啡店写。为什么呢?我怕自己一个人,你在写到一半的时候,你突然就被这么安静的周围给hold住了,你就写不下去了。这个晚上,你就前功尽弃了。

沈燕妮:这是一个什么感觉?

小杜:这不就是突然被孤独感包围了么?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在挖地洞的小老鼠一样,挖到一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就不想挖了,你就想爬出去拉倒,就是这么一个感觉。但是在咖啡店里人来人往,尤其是你还有一个假想的敌人,就是那个horrible的music,你可以去complain的时候,反倒可以帮着你继续把今天要写的写完。

沈燕妮:就像伊坂幸太郎每次写稿都是在日本仙台的各个咖啡店,今天坐这个,明天坐那个,或者坐在某一个咖啡店靠窗的固定位置上。

小杜:对。而且这种状态是我刚来美国刚开始写的时候没有的,以前我就自己在屋里,多舒服啊,你想吃吃,想喝喝,想躺就躺。那时候我就没法理解为什么大家要捧个笔记本去星巴克呢?那不是吃饱撑的吗?但现在我完全能理解了。孤独是很抽象的,我只能用这么一个具体的东西来告诉你。

沈燕妮:可能是把自己放置在一个社会空间里,好像时间在流动,因为我身边的人来来回回……

小杜:是。当你的精力没有完全投入到写作的时候,你怎么去分神?如果你自己在家里的话,你马上就会被那种有可能是自己假想出来的孤独状态给分神,这时候你会觉得horrible。如果你在外面,比如你可以看看中东那个老头在那打开他的笔记本看了一会儿球,突然定了两个咖啡,你在想为什么,结果待会一个中东的大妈带着头纱进来了,你会觉得搞不好这两个人在这是第一次约会。这个时候,这种小小的distraction会让我觉得挺快乐的,所以我就不会去想太多。

沈燕妮:其实也挺好。所以活在一个社会或者融入一个社会也不代表我一定得有那么亲密的人,我要去跟他们party,跟他们玩,或者跟他们聊什么。而是我置身于其中,那它其实就是我所拥有的社会环境和我所拥有的生活。

小杜:对,exactly。你想多好玩儿啊,你在这个国家就能看到一个中东的老大爷先看会儿球,然后赶紧买咖啡,穿得很体面,然后进来一个大妈,这是人家的first date,之前是看球这么一个状态。那你以后写东西就可以用上,多有意思,男性会这样,那女性会怎么样呢?你也不知道。

沈燕妮:还挺有意思的,我也多少能了解那么一点点。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写作或者看剧,那个时间的流动是很难把握的。一下好像要天黑,天黑了好像又黑得很漫长,好久都没有天亮,你其实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过了一天还是半天,还是一个星期。但是如果你置身于这个社会中或者置身于咖啡馆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你会觉得时间在正常地往前走,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步调。

安静的也好,喧闹的也罢。

说回你在美国的环境,这个都是老生常谈了,我觉得十多年前大家都这么说,很多人都说我有一些朋友去美国、加拿大呆了两三年,实在受不了就回来了,因为没有朋友,没有什么好玩的。回来北京之后特别愉快地度过了第一年,之后慢慢地该干嘛干嘛去了,是不是很多人会这样?

小杜:是。我听说过那句话,好山好水好寂寞,后面我就不说了。

但其实我是这么觉得的,这个就因人而异,没有一个绝对的定律说大家到了美国之后都会有这种感觉。就我自己来说,比如我最近看的几个华语电影,《长江图》《大佛普拉斯》,我全是在美国的大电影院看的。

沈燕妮:好羡慕呀。

小杜:尤其是《长江图》李屏宾摄影。如果我在国内,《长江图》在国内那点档期,我怎么去赶呢?从这一点上来讲,既然我喜欢这方面的东西,那美国就给了我这么一个条件,那我为什么不去利用呢?我为什么只看到我在美国得不到的东西呢?

所以这个东西就是各有利弊,孔子不是说三十不惑还是四十怎么着的……

沈燕妮:四十不惑,三十而立。

小杜:我搞反了。

沈燕妮:你四十才不惑,不要急。

其实我觉得不管是在国内也好,还是在任何一个环境,美国的大城市还是一个小村子里,精神内核还是决定了你的生活状态。是否因为没有social而感到孤独,或者是否因为没有一个跟我有共同喜好的朋友而感到孤独,甚至有的时候并不代表生活在国内或者生活在从小长大的环境的人就不孤独,都存在。人心都存在着那么一块觉得我想跟人分享或者我不知道该跟谁分享、我怕跟其他人分享得不到回应的那种空白的地方。但是都好,其实有这种感觉也很正常。

就是做这个世界的路人。你好像从这个世界路过,你没有跟它关系那么近,但是我也看着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在我眼前发生,我没有完全被牵绊进去,没有很多东西扯着我,让我完全没有自己自由的空气可以呼吸。但是我也没有离开它,我还是活在这个世界中。

小杜:你应该写下来,你把我想说的这个感觉都说出来了。

沈燕妮:感谢小杜老师来跟我们一起聊天,也希望我们能常常交流。希望小杜老师继续写你喜欢的主题的文章跟我们分享,什么都行。那给大家说晚安吧。

小杜:好,晚安,再见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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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作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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