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前,那些为股票发疯的人

2018-11-15 14:23:50
8.11.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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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见小孙,是在2014年七夕前的一个周末,就在这座海滨城市的沙滩上。这是一座闲适的小城,也是度假胜地,黄昏柔和的光线里,温暖的海水哗啦啦地扑向沙滩,宽阔海面上穿梭着许多白色的快艇。

小孙是带着客户来玩快艇的,我的朋友小张与他们同行。小张是我的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我们在同一座城市工作,经常来往、结伴出游。他在一家银行的技术部任副经理,负责网络管理。在小城市,银行是很吃香的单位,收入高,福利多,食堂的伙食都比别的地方好不少,小张身量不高,才30岁,就已经大腹便便了。

小张向我介绍说:“这位是小孙,XX证券公司的客户经理,也算是我们的老乡,北洋区的。”

“王哥,以后多关照小弟,多个朋友多条路子,何况我们是老乡。”小孙谄媚地对我说,男中音里洋溢着十足的亲和力。

这年上半年,全球股市高歌猛进,A股大盘指数虽走得缓慢,但是创业板却早从2013年下半年就开始了牛市行情,有的股票不到1年就翻了3倍。资本盛宴中人心浮躁,我和小张也不例外。小张将工作6年的积蓄全部投进股市,还向他妈和妹妹借了总共8万元,每天一闲下来,便会在微信上跟我谈论股票:

“今天又100多只股票涨停,浪堵一肚火(潮汕话,一肚子火)。”

“X他妈的,真是有钱人会越来越有钱,穷的人会越来越穷,最近很多人拿房子来抵押贷款,这些钱放进牛市,不用1个月就翻倍了,该我穷,哪天我不爽,就去卖肾来炒股。”

那时,我因为买房,大部分钱都从股市里抽出来交了首付。在小张的躁动感染下,在股市水涨船高的刺激下,看着别人的身家一天天暴涨,我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的智商,甚至萌生了抵押房子贷款去投资股票的想法。

2014年下半年开始,A股大盘指数也呼应起飞,持续大涨,上证指数从2013年末的2100点拉到最高的整数3200点,涨幅超过50%。中小板、创业板里,翻了几倍的股票随处可见。我路过证券公司营业大厅时,里边的停车场早已爆满,汽车成排违章停靠在路边,根本不怕交警抄牌,摩托车和电动车更是像成群搬家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塞满步行道。营业厅里面欢声笑语,无论男女老少,无一不眉开眼笑。他们三五成群,席地而坐,打扑克牌,大声叫嚷,周围一地花生壳、烟盒、烟蒂、矿泉水瓶。

那段时间,身边的亲戚朋友都加入了炒股大军。

小张买了当时流行的iPhone和iPad,还退租了老房子,在地段繁华的新小区租了一套二居室。一次在茶楼喝茶时,小张满脸放光地对我说:“股市这样发展,再过一年我就可以买两套小房子来出租了,彻底实现财务自由!”

“小王,读死书不如不读书,要会变通,不能靠死工资。牛市不投资,等于傻白痴。”在街上碰巧遇到前公司领导时,他也神情得意地教导我说,“你知道不,中国要壮大乃至成为世界第一经济体,要靠房地产拉动实体经济,同时依托资本市场快速膨胀,依我看,主板要冲10000点,现在才3000点,历史大机遇啊!”

父亲则在电话里恨铁不成钢地问:“你有没有买股票?村里都有县上证券公司的人来摆摊登记开户了,他们说实现小康生活,投资股票就对了!”

每天看着周围的人在通往财富自由的道路上奔跑,我更是心情压抑,白天坐立不安,晚上辗转难眠。我每天都会打开股市软件看。股市已经从一开始的百股涨停到了千股涨停——那时的股市不过只有2000多只股票——这意味着有近一半的股民一天之内就有了10%的收益,而有些疯狂的小盘股,一周内5个交易日3次涨停,收益超过30%。

2

中秋节前的一个周末,小张问我月饼有着落没,叫我去他家拿几盒。

晌午,我到了小张家。他新租的房子一派新潮装修风格,土耳其沙发,菠萝格木地板,钢化玻璃材质的方形茶几上,放着4盒广州酒家的月饼,一盒接近120元。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稀松的灰尘在光束里懒洋洋地飘飞,绿化树上悦耳的鸟语,伴着小区里小孩的尖叫声和桂花树的阵阵清香,飘进窗口。

“我的股票账户交易量大,还开通了融资融券账户,加了杠杆炒,交易量更大!小孙代表公司业务部门送了我几盒月饼,记得吧,上次在沙滩玩快艇遇到的那个老乡。”小张走进房间,手上拈了个大红塑料袋走了出来,给我装了两盒月饼,转过身子,神情得意地对我说,“别说请你吃月饼,请你登月球都行!”

中秋节后不久的一个周末,在小张家,我又遇到了小孙。

闲聊时,小孙不经意间对我说:“王哥,帮帮忙,到我证券公司开个户口。现在股市这么好,历史机遇大牛市,不投资太浪费了。”

说完,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挺起胸膛,右手举着茶杯,像在发誓一样:“主板不到10000点,就不能成为真正的牛市。”

“到10000点,老子不干活了。”小张也在旁边帮腔,贪婪而兴奋地咂一口热茶。

我也备受鼓舞,加了小孙的微信,答应到他公司开户。

从那以后,我天天能看到小孙在微信朋友圈里晒图片——各种高档场合的应酬图片,各种美食图片,上面附的文字,都是些鼓动性很强的话:

“今天不让股票为你打工,往后一辈子给人打工。”

“今天你对股票爱理不睬,明天股票让你高攀不起。”

“不借钱,不融资,不把风险当纸老虎,你就一辈子没有成就。”

“改变命运,突破阶层,杠杆给你从草根变贵族的机会。”

……

身边已经有许多人,存款在股市里翻了一倍以上,还有更多的人已经抵押房子,做了各种各样的贷款,投进了股市,赚得眉飞色舞。我沉默地穿梭在这些近乎癫狂的朋友之间,喝茶、饮酒、抽烟,看他们露出成功的微笑,听他们讲述各自的投资理念:

“股票不能买太大盘的,盘子大,不容易涨停,要买流通盘在4亿股之内的。”

“股票要买科技题材股,只有科技股才能成为下一个实体经济增长极。”

“股票要买电商题材的,21世纪,不搞电商就不可言商。”

我一边听,一边灌着火辣辣的白酒,温热着自己早已凉得发麻的内心。虽然我对股市也是乐观的,对错失发财机会是沮丧和懊恼的,但对拿房屋抵押、透支信用卡、向亲友借钱甚至是网络平台那些不低于18%年息的贷款,我很是忌讳;对针对股市的配资公司给出的融资融券这种高杠杆比率的投资方式,我更是持怀疑、抵触态度——因为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波及香港时,大量动用杠杆投资股票的股民一夜之间负债累累、自杀跳楼的往事,依然还在让我心生恐惧。

3

2015年春节前,腊月二十七,小张邀饭局,我和小孙都参加了。

在此之前,小张已经几次订位子碰壁——口碑不错的餐厅几乎晚晚爆满,在股市如火如荼的刺激下,餐饮业也红红火火。小张感慨:“如今这年月,手头有钱也难吃到好饭菜了。”

我们吃饭的私房菜餐厅坐落在城里一条主干道上,整条街道灯火辉煌,路人和车流快活地流动着。刚踏进餐厅,便感受到那股与冬季截然相反的热闹气息,满桌的喧闹欢乐,空气里层层堆叠着食物的气味。

穿过一条廊道,爬楼梯上二楼左转,包房便到了。开席,小张斟满3杯五粮液,酒的芳香即刻散发开来,飘过包房里的红木沙发、鲜艳的红地毯、明亮的枝形吊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张阴沉地说:“跟了个屁领导,成天加班,最近没有一天早于晚上10点下班的。”

“是不是股市行情好,贷款业务多,你们跟着忙?”我含笑问。

“屁,表面上装工作狂,带领部门全体加班,行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那点心思部门里谁不知道?白天上班不给我们安排工作,我们炒股,他斗地主,等到下午5点快下班了,他就安排工作,我们只能加班干,干给各层领导看,妈的,做形象工程!”

服务员挺着胸膛,迈着轻盈的碎步,温文尔雅,笑着端来一只烤鹅。等到服务员走出门时,小孙问:“你领导也是干技术出身的?这么懂权谋。”

“他懂啥技术,外行领导内行,不过和领导混交情倒是有一套,吃得开。在我们这种股份制商业银行,部门领导一句话就可以直接让你离职,在这种单位当中层领导,会站队才重要。站队正确了,公事出错不要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站队错误了,公事没出差错,也得被整得滚蛋。”小张拉高音调说,“他才40出头,日子还长,有他压着,我很难上去,真他妈窝火,被当牛马用,一点好处捞不到。”

果然,小孙就着小张的牢骚,又开始鼓动小张“加杠杆”,说早日实现财务自由。

等到小张出门上洗手间时,我委婉暗示小孙,股市毕竟有风险,最好别把话说得太绝对:“假如(遇到)上市公司董事长违规挪用资金赌博,假如(遇到)董事长意外身亡,假如(遇到)公司发生重大经营失误,假如(遇到)天灾、非抗力因素,都是能直接让股票持续性跌停,风险是客观存在,动用融资加大杠杆炒股,要三思而行。”

“我懂。”小孙翕动着嘴唇,嗓子眼使不上劲,把话咽了下去,摇摇头,叹气,举起杯子跟我碰了一下,一杯见底后,又不甘心地说,“不过,王哥,话说回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在发财的道路上,就是要蔑视那些小概率风险,让财富疯狂地裸奔。”

酒足饭饱,小张买单,小孙拉住我们,朝我们挤了挤眼,含笑轻声地问:“我请两位哥去会所,保证满意。”

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家,作为小孙“优质客户”的小张则说:“都是朋友,不用搞这一套。”

那晚之后,小孙的微信上依然还在用蛊惑的语言在鼓动客户炒股、推荐杠杆投资。股市持续走牛,他还时常和客户出入烟花之地,穿梭于酒池肉林之间。

4

2015年元宵节的前一天,小孙在微信上约饭局。那天银行通讯网络出现故障,小张表示去不了:“这点破薪水,没有狗的尊严,干得比牛马还累。”说罢,微信上发了一连串的吐槽表情包:“哥几个吃好喝好,下次我请。”

我闲来无事,便去赴宴。私房菜馆包厢里,金黄色的壁纸在吊灯下显得格外耀眼,空气中弥漫着酥脆的油炸香气和肉质的鲜味,门廊中端菜服务员脚步急促,临街的窗子飘进路人的欢声笑语。

菜开始端上花梨木餐桌,客套话很快讲完,酒杯一碰,脖子上仰,一口见底。

几个回合之后,小孙眼神微微泛起醉意,对我说:“哥,上次你提醒我,说话要含蓄,我懂,可有什么办法呢,行业环境由不得人。”

他叹了口气,又灌了一杯,一脸阴沉,像没有睡醒似的:“我老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就一个农民,靠起早贪黑种菜、卖菜养大我,又四处借钱供我读大学,去年买房,还得选爬7条楼梯的最顶层,图个便宜。装修父子上阵,你不知道,我爹瞒着我,硬是把一件件瓷砖扛上楼,累得年前腰椎发病,下不了床才做了手术。他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好日子是什么滋味。”

说完,他又自斟了一杯,费力打了个酒嗝,手指像掐住敌人脖子一样,往死里掐起酒杯,咪上一大口酒:“不这么干,别说业务上不去,在公司领导面前也挨批。”

“难道他们鼓励极端地引导客户借钱融资炒股?”我困惑地问。

这时,房门打开,女服务员端上主菜葱烧海参,一股香葱味烧遍空气。小孙眯着醉眼,色眯眯地打量着端菜的女孩,目光一直落在她短小精致的黑色包臀裙上。随着房门轻轻一扣,小孙沉默了一会儿,点燃一支烟,吧嗒几口。他手里的筷子夹起一块卤鹅肉,送进嘴里,使劲咀嚼起来。

“天下乌鸦一般黑。”小孙又举着酒杯,一脸冷笑着说,“当领导要的是业绩漂亮,业务员就是马仔,靠业绩吃饭,跑得快才活得下去,跑得慢就得出局。”

紧接着,他借着酒意,把如何挨领导批、如何在良知和现实中挣扎、衡量的内心苦闷宣泄一室,饭局的氛围立刻与满室佳肴的气味格格不入。

“你就是个底层蚂蚁,公司给你饭碗,不是让你白吃白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公司要发展,业务要扩张,业务员就得拼,你以为名声和尊严那么重要,他妈的,我今年就告诉你,离开钱,你连个妓女都不如!你懂不懂什么叫笑贫不笑娼?你没听过有个词叫‘金融婊’吗?你还真想既当婊子又要立贞洁牌坊?醒醒吧你!”

说到激动处,小孙模仿着他们领导在办公室里用手指着自己鼻子嚷叫的样子,惟妙惟肖。

“杠杆,就是业务上的加速器,是创造业绩的利器,要引导客户使用。如何寻找业务突破口——不懂吃喝嫖赌吗?不放大他们的生理欲望、刺激他们的野心,他们会无视风险使用杠杆吗?要让他们获得生理上的享受,让他们越来越不满足,刺激他们的发财欲望,才能攻克心理防线,使用杠杆,融资炒股。你这个呆鸟、菜鸟,不识时务,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业绩上不去,你就滚蛋!”

小孙说完,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身子后仰,懒洋洋靠着椅背,目光疲惫不堪,喘着气。我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觉得空气沉闷,有点燥热,便站起来,最大限度地推开茶色玻璃窗。外面的空气并不清澈,窗外成排的街灯有一种古怪的明亮,街心车辆络绎不绝,街边人群往来喧嚣。

我一转身,刚要坐下,便瞥见小孙正如牦牛饮水般灌下一整杯清茶。

那晚临别前,小孙请求借用我的信用卡套现炒股:“牛市要是早来两年,我老爹就不用扛瓷砖上楼,遭这罪了。”

我衡量利弊之后,还是委婉拒绝了。

5

转眼已是4月,又一次饭局,还是小张请客,喝的是茅台。

酒酣耳热,半醉半醒的小张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你太保守了,今天股市都爆表了,又一次千股涨停,你若是想做贷款入市,还来得及,我帮你找个熟悉的客户经理,尽快给你开绿灯,很快就批,离10000点还远,珍惜机会。”

我不敢贸然下决定,回家之后,我查了查什么叫“爆表”,按证监会给出的解释是:系统每天能承受的成交额总额是1.2万亿,超出部分无法计算,称之为“爆表”,而那时主板牛市之外,平均每天的交易额大概有800亿——这种疯狂程度,估计任何一个股民都恨不得卖肾炒股。

那几天,公司的年轻同事总是嘀嘀咕咕不停,天真地窃窃自喜:“解决房价高企的问题,不是(靠)打压房价,而是(靠)做大资本市场,让全民投资股票,资金暴涨,全民买得起房子,问题就自然迎刃而解。”

那年股灾之前,在小孙或小张搞的几次饭局上,我见过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但谈论的焦点话题只有一个。

“炒股票要炒大型央企,国有资产嘛,后台硬,皇家招牌顶着,利润顶呱呱,投资赚钱就是这么简单,大道至简嘛。”一位电信公司的小领导说。

“股票要看k线图,投资理念依靠技术分析付诸实践,看长做短,长线趋势向好上升的走势,短线出入获利,积少成多。”一位证券公司的投资顾问说。

“买股票要跟对庄家,和做官同个道理,朝中有人好做官,自然一马平川,步步高升。”一位街道宣传办科员说。

“股票就是赌博的一种形式,要用运用概率论和运筹学的方阵进行系统分析判断。”一位中学数学教师说。

“炒股票要运用中国兵法上的理念,一旦上涨形态展开,就要果断顺手牵羊,像狮子一样进攻,一旦下跌向下突破,就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向狐狸一般闪电逃亡止住困损,弃车保帅好翻本。”一个搞命理风水的神棍说。

小张买了一条上万元的玫瑰金项链,送给来城里小住的老妈,他妈弓着眉眼,嗓子嘶嘶鸣着,嘴里对儿子啧啧称赞。

股市6月份下跌调正,紧接着就是7、8月份的两次重量级股灾,千股跌停,天天发生,各种指数被打回原形,泡沫堆积而成的财富大厦轰然倒塌。一时之间,很多动用杠杆炒股的股民,不但亏光了积蓄,还背上了一大堆债务。

小孙此时,突然人间蒸发了。有一次遇到小孙的一个同事,他说,股灾之后,不少听小孙鼓动、使用杠杠炒股票亏得倾家荡产的人联合起来,说要小孙陪葬,小孙和他老爹就再也不见了,他留给这座城市的唯一印迹,只有那一套已经被人砸得门窗破烂的顶楼房子。

小张走投无路向我借钱,是在8月份第二次股灾后的一个晚上。在一家简陋的饮品店里,他告诉我,他亏光了30万的积蓄,还背上了15万的债务。

“第一次股灾时,我的本金亏得剩下10万,融资融券太狠了,两倍的杠杆,一个跌停我就亏损20%,我买的股票连续4个跌停,而且这钱里面,还有我向我妈借的几万块。”小张欲哭无泪,声音颤抖,“第二次股灾发生之前,我透支了20多万的信用卡,想入市博翻本,唉,完了,一切都完了!”

“现在债务太大,已经想的办法都试过了。”说完,小张无力地低着头,把胳膊支在桌子上,似乎肩膀扛着块大石。

小张支支吾吾,低声请求,希望我能跟他到银行做一笔贷款,把钱借给他一年,好让他完成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的运作,他来承担贷款6.5%的年息。

我有心帮忙,但房子抵押贷款得需要老婆一起到银行拍照签字,老婆死活不肯,还搬出丈母娘来劝我。见我固执,丈母娘生气骂到:“你想代人受过我不拦你,只是你别拉我女儿下水。”

无奈之下,我只能借信用卡让小张去套现还债——只是信用卡套现费用太高,年息是房子贷款年息的两倍。

小张说:“能这样我就很感激了,兄弟,谢了。”

饮品店在榨甘蔗汁,看着慢慢被机器榨成渣滓的甘蔗,我仿佛看到无数的股民,他们正被股市这个机器快速压榨,挤出血汗钱后,变成渣滓。

“那些真正拿走财富的,是谁?”我暗想。

6

2017年酷暑,我因公事途径佛山,便约老同学小陈晚上小聚。

小陈是我高中同学,名牌大学毕业生,现任职佛山一家证券公司的人事部经理。

到佛山时已近黄昏,小陈早在车站等候。小陈开车在车流中前进,在一个红绿灯路口,他指了指前方右侧的一个在建楼盘,目光突然发亮,像深山里饥饿的狼一样:“WK地产的楼盘,前两年股灾的时候1万都没人买,现在1万5还难买到好楼层。”

车子穿过十字路口,继续在车流中慢慢地艰难前行。

“股灾之后,你们薪水受不受影响?”我问。

“证券公司收入主要靠牌照,有资格保荐企业上市,包销股份,二级市场的交易费用只是很小一部分。和银行一样,有牌照才有资格做这种大生意,无论牛熊,总有公司得上市,有业务就有收入,总体影响不大。”小陈说。

“一家民营企业要上市大概得花多少费用?”我问。

“2000多万吧,这种事,一般都得由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券商三方合力完成必要程序,送证监会审批。”

通过小陈的叙述,我在心里想:企业上市之后,发行股票圈到手大量的资金,卖出去的股票既是一张凭证,也是一张包藏风险的巨大泡沫。它们成了股市里股民博弈的筹码,愿赌服输。承担风险的股民们,永远在做着点石成金、不劳而获、改变命运的美梦。

我又想起小张,经过两年的省吃俭用,他刚还清了债务,生活从零开始。

他已经32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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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窃听风云》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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