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就在眼前，怎么就是住不进去

2003年，初中没读完就辍学的阿力跟着亲戚来城里打工，入了理发这行，一干就是12年。2015年，为了3岁的儿子上学，阿力拿着10年攒下来的近30万，和妻子一起决定买套房。

1个月后，两人便以全款32万，买了一套90平米、两室两厅的二手房，虽是封闭小区，但因为地段不好，总价倒也不高。2018年初，妻子又生了二胎，家里多了两位老人来照顾孩子，房子就显得局促了，再买一套大的明显不切实际，也只能以小换大了。

这一年，小城里的房市很火，中介二手房的房价每天都在蹭蹭地往上窜，晚一天都要多付好多万，事不宜迟，阿力赶紧联系中介公司。

中介带来的消息令人振奋，3天不到，房子就以115万的价格出手了——不过三年时间，一套房子就足足挣了80多万。阿力跟现在的房东商量好了，以每个月2200元的价格返租，直到自己有了新房搬走，然后便开始找新房了。

1

那段时间，店里一名熟客刚刚买了新房，xx华府，也是封闭式小区，两层的复式结构期房，每层90多平，明年就交工。

“复式？厉害哟，比排屋就少个花园而已，很贵吧？”阿力边剪头发边问。

“不贵，单价就9000多一平米，而且精装修。”

“不可能吧，现在好多地方毛坯都要1万以上，你的精装修才这个价，逗我们玩啊！”一听这个价格，店里的客人都坐不住了。

“真的，这个楼盘在咱们市房价涨之前就开盘了，以前行情不好，房子根本卖不掉，现在市里的房价是上去了，但他们已经在住建局报备了价格，房价是不能改的。不过，你现在要买，应该会让你多付些钱……”

还有这种好事，阿力赶忙问客人要了楼盘地址，第二天就赶了过去。不到一个小时，阿力和妻子就定下了一套房，情况和那位顾客说的完全一样，总价232万，其中还包括在原有房价的基础上多付的10万“选房钱”。阿力首付3成，合同签好，新房就算是买下了，只等2019年3月交付。

那天，阿力很兴奋，从售楼中心出来就建了一个新房业主群，起初群里就三个人，自己是群主，另外两个是介绍他买房的客人。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大家拉来拉去，群人数很快就过了百。阿力让大家把备注名都改成了房号，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有什么事彼此间可以互通有无。

大家常常一起讨论楼盘进展，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等到了10月，装修已基本完工，只剩下小区绿化还没开始。

然而，所有人的豪宅梦很快就被几张照片打破了。

10月10日那天，群里一个业主偷偷进了新房的装修现场，拍下了几张照片发在群里。现场一片狼藉，四处堆满垃圾，除了照片里的白墙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其余的装修材料看起来质量都非常令人担忧。比如一张照片里，户内木质结构的楼梯不仅粗制滥造，扶手下面居然是一层薄薄的玻璃，对于有小孩子的家庭来说，绝对是安全隐患。而装修风格，用群里业主的话说，就是“农民出租房风格”。

群里彻底爆炸了，几分钟时间几百条微信一下涌了出来：

“这装修，跟样板房没一点像。”

“开发商都是吸血鬼，就知道偷工减料，哪会管业主死活。”

……

一开始还只是吐槽装修质量差，到后面情绪就越来越激动，用满屏的脏话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最后，有人喊了一嗓子：“X他妈的，去闹，都去闹，让他们停工、整改，到时候不装成样板房的样子，老子决饶不了他们，一帮缺德不要脸的玩意！”

大家空前一致，类似“停工、整改”鲜红、滴血的字样不停地刷着屏。

第二天一早9点，100多位业主在楼盘大门口集结，要去跟开发商讨说法，阿力也在其中。

大家聚集在售楼处等公司负责人来，可眼看了1个多小时过去，负责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大家决定先去售楼处后面的建筑工地看看。

前一天晚上刚好一场大雨，建筑工地四处泥泞不堪，业主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自己的新房，一看就傻眼了，现场实景比照片上的更差，不仅房子的户型、装修风格跟样板房严重不符，装修质量更是没法说，大家都拿出手机来拍照“取证”。

大概是公司终于商量出了对策，销售这时候才匆忙跑来告诉业主们，公司负责人在北京，明天坐飞机回来，后天早上9点保证到售楼处跟所有业主面谈。

2

回去后，业主们立即推选出了包括阿力在内的5名业主做代表，大家还很快总结出了业主的核心诉求：第一，户型与样板房严重不符的业主，应得到相应的赔偿；第二，装修质量太差，要求全面停工整改，重新装修。

10月15日早上9点，公司负责人出现了，自称姓李，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挺斯文。

他记录下来业主们的诉求，告诉大家说，自己会立马回北京总部报告，总部也会连夜开会给业主们一个解决方案，快则2天内，最迟也就一个星期。

为显诚意，他还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业主代表，让他们如果有什么想法，随时都可以打电话跟他沟通。见这位李总看起来如此诚恳，业主们最后一致同意给房产公司一个星期的时间来给出答复。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业主群果然很安静，大家都在耐心等待，楼盘工地也仍旧在正常施工。

可等到时限到了的那天，那个李总却根本没有联系业主代表，几个业主代表一商量，决定主动拨打李总的电话，谁知对方竟然极不耐烦地说了句：“在开会，讨论中。”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业主群又炸了。

“他们根本就没诚意谈，这帮龟孙子就是在搞拖延战术，想着赶紧完工、交房就万事大吉了，怎么会管我们业主的诉求，王八蛋！”

“停工的话，到时候交房延期，他们要赔我们钱的，他们不可能停工。”

“去闹，砸了他们的售楼处！”业主们叫嚷着。

鼓动闹事的过激言论再一次刷着屏，突然有业主问了一声，“我们这个公司到底是不是房地产公司吗？名字怎么怪怪的？”

大家这才意识到，此前还真没关注过这个问题。原来，这个所谓的xx公司根本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房产公司，只是一家北京的文化传媒公司，因为来省城拍电影，听说周边城市的房地产还是洼地，就临时注册了一个子公司，参加政府的土地拍卖，做做房地产生意。公司一切业务都是外包，“说白了就是一个皮包公司”。

“告他，去政府、去住建局告他！”业主群里嚷嚷着。

“肯定告不了啊，法律又没有规定工程不能外包。”

“那怎么办啊？难道就任由他们房产公司无法无天吗？”

群里一片哀嚎。

“光在这瞎嚷嚷又没有用，现在我们就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用用心，各方面调查一下，找出房产公司违规的地方，拿着这些材料去告他，再去找住建局。”

几天后，一个业主发了一段话：“按流程走，我们的房产公司应该毛坯房建好后，等住建局来检验，合格后才能进行内部装修。但咱们楼盘的毛坯根本就没让住建局检验过，就直接装修了，这就是违规操作，如果我们去住建局告，一告一个准，绝对能让他们停工整改。”

此话一出，群里沸腾了，阿力也觉得自己的房子有救了，跟着大家喊：“重新装修，赔偿！”妻子在旁边看着群信息，问阿力：“你说房产公司问我们多要的10万，算不算违规？”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力赶忙把自己多交钱的事情在群里一说，立马有好几个业主响应。

经过一夜的讨论分析，第二天一早，业主们又在楼盘门口集合，决定一起到住建局去告状。

3

这天正好是星期一，早晨8点，大部队浩浩荡荡地走去住建局。经过业主们一个上午的努力，住建局决定立案。一位姓叶科长收了业主们上交的举报材料（附上全部业主的签名），准备调查。

调查结果没几天就出来了，果真如那位业主所说，房产公司违规操作，毛坯没进行验收，就擅自进行内部装修，房产公司被住建局立案，勒令停工整改。停工的日期是11月26号。

这一次，房产公司终于肯主动找业主了，一位自称可以代表总公司的张总在微信里拉了一个小群，只有他和包括阿力在内的5位业主代表。

这次终于把话说明白了——重新按样板房装修，是绝对做不到的。按公司的说法，资金量太大，他们也拿不出来。而且这样一来，房子肯定不能按时交付，违约金日积月累，数字越滚越大，更是赔不起的，最后房产公司只有破产跑路。

“你们看，我们公司之前也不是做房地产的，也就是从你们这个楼盘开始试水，好多确实做得不够好，真是抱歉啊……我们也不是大房产公司，哪有那么多资金流，到时候我们公司破了产，你们的新房烂尾，住不进去，最后双方两败俱伤总不好吧。”张总劝着代表。

业主代表们也都知道这个情况，大家私底下算过房子延期交付违约金的数额。前面3个月是每天总价万分之3的赔偿，后面是万分之2，只阿力一家，违约1天就要600多块，200多户就十几万，再加上重新装修，还真是要赔到公司破产了。阿力内心有些动摇了。

“那你们打算具体怎么个赔偿法啊？”

“房子总价的百分之5，这是公司的意思。如果你们同意，跟我们公司签好协议，然后大家统一到住建局把告我们的材料给撤了，我们就可以马上复工，到时候如期交房，明年3月份你们就可以直接拎包入住新房，不是皆大欢喜嘛。”业主代表集体沉默，没人接话。

果然，房产公司的反馈让群里再一次炸了锅，绝大部分业主都嫌赔偿金额过低，不肯接受。

看着群里“盖楼”不断，阿力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真重新装修，他们要拿出几千万，公司的人说了，肯定拿不出。大家就这样耗着，到时候交房期过了，违约金每天再来十几万，最后肯定要被拖破产的，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消息刚发出去，立马有人跳了出来，跟阿力吵起来，两人互飙脏话，骂了一晚上。吵完，阿力就辞去了群主和业主代表的职务。

阿力单独加了张总的微信，说自己可以接受房产公司给出的赔偿方案，但前提条件是，之前10万的选房钱得退还给他。

张总同意了，但不是退10万现金，而是额外赠送他一个车位，车位对外售价12万，一来一往，自己反而得了2万的便宜，阿力同意了。张总让他等消息，过几天车位合同弄好，直接就能签约，至于赔偿金，公司把协议一弄好，就通知阿力去公司签字，赔偿金年前肯定到账。

而业主群里也很快分裂成了两派。

“激进派”绝不同意赔偿方案，要求必须重新装修。“缓和派”——也就是被激进派称为奸细、叛徒的一群人，则同意赔偿方案并打算签赔偿协议。

逐渐的，又衍生出另一派，“退房派”。那天，一位缓和派的业主在群里说了一句，“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万一把房产公司拖垮了，他们跑了，那我们真什么都没了，想想，还是签了吧。”

激进派对这位业主大肆人身攻击，最后还把他和家人的个人信息人肉搜索出来，在群里公开，那位业主实在忍受不了了，只要求退房，房产公司也同意了。

不过要退房的毕竟还是少数，这几个月里，眼看着小城的房价1平米又涨了近2千块，现在把房退了，确实太不划算了。离2019年春节还有10天的时候，房产公司把十多万的赔偿款打进了阿力的账户，车位合同也签好了，虽然房子的装修太差，但事已至此，这个结果他也勉强能接受。

“算了，装修无底洞，哪有什么好与坏，差不多就行了，最主要的是要住在自己的房子里，那人才踏实。”阿力当时还这么劝自己，也以为新房的事情至此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4

春节过后，又有业主陆陆续续地去签了赔偿协议，还有几个激进派在硬挺。有事没事就在群里喊话，基本上就是脏话刷屏，骂天骂地骂房产公司，最后再带上已经签了协议的业主，骂他们怂、没骨气。

有了被人肉的前车之鉴，签了协议的业主都沉默了，但私底下也都在骂。阿力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天房产公司真跑路了，也是这群“乱咬人的疯狗”闹的。

房子一天没交，阿力就一天放不下心来。眼看着交房期限越来越近，事情却仍旧悬而未决，他几乎每天都要以各种理由到房产公司转一圈，就怕公司某一天人去楼空。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工啊？让你们复工的协议不是很多人都签了吗？”

“人数还没达标，至少要7成以上。你们签的业主也在群里动员动员，我们也急啊，合同上是3月31号的交房期，现在都3月20号还没复工，肯定没法交房，到了4月，我们真要赔违约金了，会拖死人的。”张总抱怨着。

阿力急了，真把房产公司拖破产了，那不是什么都没了？他赶紧联合了几个已经签了赔偿协议的业主，他们一致决定，必须发声，必须把那些激进派骂醒。

至此，业主群再无安静之日，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有骂祖宗十八代的，也有讲道理、分析目前形势的——终于，越来越多业主认识到，签赔偿协议是解开当前这个死局的唯一办法，慢慢地，去签约的业主越来越多了。

4月的一天，张总告诉阿力，签约的业主已经超过9成，他要到住建局去申请复工。阿力觉得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一个人傻乐了许久。

晚上，阿力问张总，住建局那边怎么样，张总过了很久才回了他一条微信，“解决，在解决。”此后就再没下文了，阿力隐约地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业主群里，每个人都急迫地问着，住建局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但没人能答得上来。

没过多久的一个晚上，一个新客来店里洗头，阿力照常聊天，“感觉你应该不像做生意的，应该是吃公家饭的哟，我没猜错吧？”

“老板好厉害，这都让你一眼看出来了，我住建局的。”

阿力一听住建局三个字，眼睛一下子放了光，“住建局，好单位啊……我打听个事，xx华府这个楼盘，您听说过吗？”阿力犹豫再三，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怎么会知道xx华府的？你也在他们那买了房？”

阿力无奈地点点头。

“哎呀……”客人反而欲言又止了。

客人说自己是一个小科员，小城也不大，所以恰好了解这个案子。

“我们业主9成以上都签了同意房产公司复工的协议，我们不告他们了，为什么你们还不让房产公司复工呢？”阿力问。

“我们让他们停工，又不是因为你们告他，是因为你们举报他们在建楼的时候操作违规啊。你们举报确实属实，我们才让他们停工的。所以复不复工，跟业主又没任何关系，你们这个同意复工的协议，怎么可能有用呢？”

“那，那，那现在怎么办？”阿力舌头有些打结，脸发白。

“装修全部敲掉，毛坯让我们验过，合格了就复工。”

“那得多少钱啊，房产公司不是要被逼得跑路啊，那现在能不能让房产公司老板找找关系，通融通融，你们把案子给撤了？”阿力问得急切。

“没立案一切都好说，现在立了案，你觉得可能吗？现在什么都是入电脑的，层层上报走公示的，就算他找了什么大领导来压我们，我们也不敢说撤就撤啊。现在信息这么透明，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查的是那个在纸上签字的人。别人我不知道，要是让我签字，我是绝不会签的，这个责任太大，我背不起。”

阿力没再说话，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地发凉，腿也有点软，手上的剪刀都有点拿不动了。

“老板，你也真够倒霉的，市里这么多楼盘，你怎么偏买他家的。”客人不再说话了，闭目养起了神。

阿力没搭话，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空空的，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5

住建局不“撤案”的消息很快就在业主群里传开，群里再次闹腾。

业主们彼此之间又开始互相埋怨与谩骂开来，这一切仿佛又成了死局，任谁都无法解开，大家也不过是通过这个方式发泄罢了。

突然一个业主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我们这个楼盘，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怎么到最后好像都是我们业主的错了，就因为我们业主告了房产公司，搞得现在楼盘无法验收吗？我们明明是受害者怎么突然成了罪魁祸首了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其他业主也都反应了过来。

“是啊，明明是房产公司违规，毛坯不验收直接装修，这错在他们，还有住建局难道没错吗？为什么房产公司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明目张胆的违规装修，咱们市就这么屁大点地方，难道住建局一点都不知道？”其他业主说。

“去查，房产公司和住建局之间肯定有猫腻！”

没过几天，群里一个业主的信息再一次引起了所有业主的注意。他告诉大家，他通过多方信息了解到，这家房产公司里的一位领导，一年前刚刚从本市住建局辞职，而且房产公司的人之前也提到过，他们之所以没有进行毛坯验收，就是因为要赶工期，根本不是不清楚流程，“肯定是房产公司通过这个人的关系，让住建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验毛坯节省工期，反正内部有人，最后都给通过。没想到最后被我们业主捅了马蜂窝，一切都放到了台面上，他们所谓的关系也不顶用了。”

“怪不得，省城周边这么多县级市，房产公司却偏偏在我们这买地做房地产，原来他们是住建局有人啊。”

“去闹，去市政府闹！把房产公司，住建局都叫来，在政府面前，看他们怎么说。”一个业主跳了出来。“对！去闹！”群里再一次刷了屏。

第二天，在市政府的信访办里，工作人员叫来了住建局的负责人、房产公司的负责人，三方一起坐下来谈。

业主们提出了房产公司与住建局有瓜葛的质疑，住建局代表当然立马否认，他承认是有一个员工去年辞职，但之后去什么地方任职，住建局无权干预。至于住建局里的某些人因为他的关系，给房产公司开了后门，他让业主们拿出证据，拿不出证据就是无稽之谈；当然，在场的房产公司也坚决否认自己给了住建局好处，只是一再强调，就如之前所说，自己是头一次搞房地产，流程不熟悉，才导致了这个毛坯房没验收就装修的重大纰漏。

一时间，三方吵得不可开交。

“房子是我们老百姓的安身立命之本，我们市政府联合住建局、房产公司，一定要在合法合规的基础上，想出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最后，信访办主任这么说。

信访办也让开发商承诺，如果有业主要退房必须立马退房，开发商答应了。但又有谁愿意退呢？在他们闹的这快一年的时间里，房价差不多翻了一番，反正阿力是不会去退房的。

不过，有意思的现象出现了。小区工地竟然开始复工了，绿化又开始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政府默许了开发商的违规吗？阿力依旧抱着希望，在业主群里和大家及时沟通了这个消息。

但很快现实又一次残酷地打击了他，业主群里有人告诉大家，复工根本没用，住建局当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想要拿到房产证，就必须验毛坯，这是规定，即使小区全部都弄好了，毛坯没有验过，一样也拿不到房产证。

之后，群里又传出了一些消息，说是房产公司找到了一家更厉害的公司，背景硬，能搞定住建局，要把楼盘整个卖给这家公司，但没多久又不了了之了。

又有人说，房产公司的老总想出了办法，要把业主都变成开发楼盘的合伙人，没有了买主，住建局就不用验毛坯了。阿力一听就不靠谱，果然很快就听不到后续了。

“做人咋就这么苦哟，你再他妈肯干，也指不定哪天就倒了霉，这真是作啥子孽哦！”阿力感觉自己要崩溃了，离阿力上次给住建局小李剪发已有两个月之久，工地早已完工，内部装修、小区绿化都好了，就差交房、拎包入住了。

但业主什么时候能住进去，仍是个未知数。

一天晚上下班，阿力跟同事去吃了宵夜，心里憋屈，就多喝了两杯酒，人有些醉，一回家人就倒在了床上，妻子正准备给他倒杯热茶醒醒酒，突然就见他起了身，鞋也顾不得穿，人就要往外冲，嘴里嚷嚷着：“糟糕哟！今天新房子那边我还没去过呢。我要去看看，他们售楼处有人，我才能安心，万一他们跑路了就完蛋了。”

“你神经病啊！这都夜里了，开发商就是不跑路也下班关门了，你看个鬼哟。”妻子追在后面吼。

阿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刚想转身躺回床上，妻子又补了句：“你这样天天去有啥子用，房产证又没有，又住不进去，以前倒是住在自己的房子里，现在反而租着房子，这都是啥子事哦，哎……”

阿力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他实在想不通，自己靠一双手拼命活着的人，怎么就摊上这个倒霉事。“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就在这天，阿力的一位客人无意间说了这一句，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新房就是那根稻草，架在自己头顶的正上方。

后记

这大半年来，阿力都觉得，这家房产公司跑路不过是早晚的事，虽然他每天必到那里报到一次。

没想到2019年10月8日，一条短信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xx华府的业主李力，你好，你在我公司购置的房产x-x-xxx，已经通过住建局验收，请于10月18日到xx华府进行收房的相关事宜。”信息署名正是原先的房产公司。

阿力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起初，除了妻子，他没有跟别人说过这条信息的事情，因为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群里大家都说收到了短信、大家一起去售楼处证实了信息的真实性后，他忽然感觉自己仿佛中了500万大奖一般。

后来，他也从住建局小李那得知了事情原委——在市政府的督促与监督下，住建局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案，楼盘还有30多套房子没有卖出去，他们让房产公司把这些房子的装修全部敲掉，变成毛坯房，住建局以抽检的名义，对这些房子进行了毛坯验收。

阿力他们终于名正言顺地拿到了自己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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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希帕图片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