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 年近半百,她再也不会为爱情买单

2020-09-28 11: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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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8年秋,父母为了帮我带孩子,特地从西北老家来到这个浙江小县城。其他都好说,唯独当地的方言一句都听不懂,不要说交朋友了,连日常买菜、出行,交流起来都十分困难。

“早知道这样,打死我,我也不会来。”母亲忍不住发牢骚。父亲倒不说什么,只是整日皱着眉头。不曾想两个月后,我下班回家,母亲开心异常,父亲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乐呵呵地说:“今天我们遇到老乡了!以后你妈可算有人说话喽。”

那天,父母去附近一家药房买药。药店里,母亲问一个比她小几岁,打扮时髦的女售货员,怕对方听不懂普通话,还刻意把说话速度放得很慢。没想到,对方竟也用标准的普通话回应她。

“大妹子,你这普通话真好,不是本地人吧?”母亲忍不住问。

“大姐,你好眼力啊。我家可离得远着呢,西北的。”

“西北哪里?可真巧了,我们也是西北的。”母亲说这些的时候,声音都激动得有些抖。多聊了几句,发现大家居然是老乡,原本生活的地方相隔不过两个街区。

“缘分啊,真是缘分啊!”父母在我面前一个劲地感叹。很快,这位周阿姨就成了我母亲的闺蜜,我家的座上宾。

初次见周姨,她打扮得体,说话和气,看人的眼神温柔里透着坚强。头回来,还用心地准备了礼物,礼数很周到。

一开始父母就告诉我,周姨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她唯一的儿子在老家工作——这不免令我心生好奇——这个小城市不比北上广深,外地年轻人来打工还说得过去,周姨快50了,一没亲戚投靠,二没儿女在这,居然来这里安家?

母亲也不解:“不知道啊,她还在这里买了房子呢。”

和母亲熟络起来,周姨渐渐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1995年,她跟前夫离了婚,当时唯一的儿子还在上中学。刚离婚那会儿,她精神状态很不好,就时常和老李聊天。老李是她的男同事,比她大10岁,也是中年离异,孩子判给了前妻。他是浙江人,大专毕业后分配工作留在了西北,后来因为身体不好提前办了内退,独自回了老家。

久而久之,两人互生情愫。1998年周姨下了岗,老李就劝她到浙江来,说这边好找工作,他们再一起组建一个幸福的小家庭。2000年初刚过完新年,周姨便来到浙江的这座小城,两人顺理成章住在一起。

“证领了吗?周姨来这,老李给她找了个工作?”我问母亲。

“证有没有领,她倒没说,但我猜测,应该是没有,至于工作嘛,周姨最后还是靠了自己。”母亲叹了口气,“老李就是一个内退在家,随便打点零工的人,自己都顾不了自己的人,能给她找到什么工作?最后还是小周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开了个麻辣烫店。”

麻辣烫店的生意不温不火,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持平。一天,一个熟客来店里吃饭,告诉周姨,他在街上看到老李跟一个30来岁的女人在一起,举止还挺亲密,像夫妻逛街一样。原本周姨一点都不相信,但那人说得有模有样,“老李不是左胳膊打着石膏绷带,吊在胸前吗?”

两个月前,老李下楼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左胳膊骨折,中度脑震荡,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都是周姨忙前忙后照顾他,眼下不过是刚刚能下地走动。周姨给我母亲说,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身上冷冷的,好像有风直往她脖子里窜。想说点什么好让自己面子上过得去,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假笑。

晚上回家,周姨没有质问老李,只是心里暗自盘算起来。第二天,她索性关了店门,暗中跟踪,果然,老李被她当街抓住。

周姨觉得自己占据主动权,有理有据,想着装厉害点把那小三骂跑了算了,毕竟老李是自己打算过下半辈子的男人,只能选择原谅。但让她没料到的是,自己才是小三——原来,在周姨之前,老李已经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了。他们还生了一个女儿,有四、五岁了。

周姨当时就懵了,而那个女人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竟然没有怪老李在外面乱来,反而转头就骂起了周姨。上来就要撕头发,骂她勾引自己的老公。最后还是老李耍赖似地站在了两个女人中间,一时呆住的周姨才没有继续挨打。

“周姨难道之前都没有察觉吗?毕竟那边还养了一个女儿啊。”我实在不能理解,在这个巴掌大的小县城,城西发生的事情,城东不出半天都会知道,两个不认识的人只要聊天不过十分钟,绝对能找出彼此都相熟的人来。

“没有啊,老李也没什么正式工作,老是要出差,说是陪老板出去几天,这样挣的钱要多些。”母亲说。

事情真相大白后,周姨坚决要分手,她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2000块钱给老李,随后就收拾行李离开了老李的家——其实,这不是老李真正的家,不过是为了安顿周姨临时租的房子。站在大街上,周姨第一个想法就是回老家。但她没想到,出来了,就回不去了。

2

拒绝周姨的是她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电话里,老人坚决不同意周姨回老家生活。

当初,周姨是奔着结婚来浙江的,老李还特地回西北去接她,两人办了酒席,周姨的亲戚都参加了,还随了礼。周姨的老母亲又给了她2000块的嫁妆钱——便是周姨走时还给老李的钱。

眼下才过了没两年,周姨就说要回家。电话里,老母亲坚决反对,近乎骂她:“你已经离了一次婚了,够丢人的了,现在咱们这里的亲戚、邻居都知道你是去浙江结婚的,酒席也办了,礼也收了,你现在又一个人回来,你不嫌丢人现眼,我还嫌丢人呢!你如果回来,就是逼我去死,你看着办吧,你想让你妈死,你就回来。”

周姨回家的路彻底被切断了。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廉价旅馆的床上,因为房间隔音太差,怕被人听到笑话,她只能躲在被窝里小声哭。

后来周姨告诉我母亲,那两天,她想死的心都有过。但一想自己还有儿子,身体健健康康的,因为这个死也太不值得了。她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犯傻了,“我要重新活”。

周姨退了麻辣烫店的租,开始找工作。她每天很早出门,专去最热闹的大街,遇到店面就进去打听需不需要人手。找工作本就不易,更何况周姨年龄也大,还听不懂又不会说当地的方言。直到两个星期后,她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卖彩票的工作。

周姨主动向老板提出一个月少拿200块工资,算作住宿费,让老板允许她晚上下班后在店里搭一个折叠床。老板可怜她,便同意了。没想到上班没几天,老李竟然屁颠屁颠地找来了,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发誓赌咒,说自己是真喜欢周姨,想跟周姨好,才欺骗了她。

“既然想跟我好,为什么不跟那个女的分手?”一开始,周姨还有点信了。

“不是有孩子了嘛,还那么小,我本来是打算等孩子大点,就立马和那个女的分手,然后我俩不就可以……”

“行了吧,这种不要脸的话还是少说了,我俩已经一刀两断了,你赶快滚,滚。”周姨抄起桌上的电脑键盘,砸到老李身上,把他赶跑了。

往后,老李仍然经常来骚扰周姨,他大言不惭地表示,他们虽不能明着来,但可以偷偷摸摸地好。况且周姨有了新工作,还有积蓄,过几年退休工资也可以领,身上的钱就更多了,“一个人花能有啥意思,两个人一起花,不是更好?”

周姨这才明白,老李三番五次来求和,还是想着她手里的钱。周姨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打电话给老家的妹妹。周姨家中姊妹三人,她从小跟妹妹亲近。

最后还是妹妹替周姨出了头,她打电话警告老李,如果他再来骚扰自己姐姐,她就找几个小混混来浙江打他个半死。老李知道周姨的妹妹常年做生意,性格泼辣不好惹,这才怕了。

经此一折腾,周姨忽然觉得自己眼下的生活不是长久之计。她思来想去,索性把心一横,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跟妹妹说,自己想把老家的房子卖了,然后在浙江买房安家。

“姐,你可要想好了,房子卖了,再买就难了。”

“我想好了,反正老家我是回不去了,咱妈说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既然老家已经没我容身的地方,我还死皮赖脸地想着它吗?我打听过了,买了房就能转户口,以后我要做浙江人。”

可能确实是可怜自己的姐姐,妹妹想了个办法,“姐,干脆你把房子卖给我吧,反正我儿子也高中了,现在先帮他攒套房子,将来娶媳妇用。”

几天后,周姨请假回了老家。见了亲戚们,她谎称自己在浙江过得很好,也挣了一些钱,这次特意回来卖房子,是准备在浙江买更好的房子,以后就做浙江人。亲戚都夸周姨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在那里站住了脚,周姨脸上笑得僵硬,心里不是滋味。

2003年,拿着15万,周姨回到浙江小县城买了一套二手房。房子在老小区里,顶楼,12万,可以拎包入住。折腾了两个月,周姨终于搬进了房产证上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子里,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突然哇哇大哭:“我有自己的家了,一个人的家,我是浙江人了!”


不用再寄宿在彩票店里,周姨很快换了工作,在药店当起了售货员。药店工资比彩票店高出一大截,一星期还能休息一天,她一干就是5年。

3

2009年3月的一个周末,父母忽然告诉我,周姨有事情找他们。他俩午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地出了门,直到下午才回来,进门我就发现父亲难得喝了酒,脸红扑扑的,像个小孩子。

“周姨请吃饭?”我问。

“嗯,算是吧,你周姨的男朋友请客。”母亲说。

我笑着要和母亲八卦,母亲却撇了撇嘴巴,眼睛一横,“我反正是看不上,邋里邋遢的。那样的人,我是不会要的。”

父亲却在一旁接话:“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看什么长相啊?人好就行,我看他人挺老实的。”

“现在是男朋友,以后会结婚吗?”我又问。

“你以为还是你们年轻人啊?你周姨都是要退休的人喽,搭伙过日子呗,各取所需罢了。”

周姨的男朋友是药店的同事介绍的,姓王,本地人,家里是城郊乡下的。他比周姨大五六岁,十多年前就跟原配离了婚,女儿大学毕业后在省城工作。现在,老王在城里开着一家快餐店,这次周姨请客吃饭,他特地关了店门亲自掌厨招待我父母。

老王的情况,都是吃饭的时候,周姨偷偷告诉母亲的。说他俩已经住在了一起,就是“搭伙过日子”。

“他们住周姨家?”我问母亲。

“嗯,老王家在农村,城里又没个房子,当然住你周姨这喽。”母亲说。

我突然想起“各取所需”,就问母亲,周姨难道会容许老王白住她家?

“怎么可能,你周姨之前被男人骗得那么惨,总要长记性的。老王搬进来之前他们就说好了,老王每个月给你周姨1000元生活费,水电费老王也全掏,再说了,老王不是开快餐店的嘛,以后你周姨就不用在家烧饭了,直接在老王店里吃。”

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各取所需”。

此后,老王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我家餐桌上——

“昨天,我去你周姨的药店玩,她给我看了老王刚给她买的金镯子,小两万呢。”母亲一脸羡慕;

隔几天,母亲又告诉我,周姨家的家电都换新的了,是老王掏的钱;周姨去什么地方旅游了,是老王掏的钱;周姨买了什么好衣服了,是老王掏的钱;周姨的儿子来看自己老妈了,往返火车票是老王掏的钱……

拿父亲的话说,老王人还是不错的,对周姨算是“只要是能拿得出钱来,绝不藏着掖着”。

2010年底,周姨终于到了退休的年龄,开始领退休工资。她在药店有一份工作,一个月底薪加提成也有3000元左右,加上老王给的生活费,也有6000多,连母亲都开始叫她“小富婆”了。

许是因着老王的照顾,生活滋润的原因,周姨的皮肤更好了,白白嫩嫩的,看着挺富态。但眼神好像更复杂了,除了特有的坚强之外,还多了一分狡黠与精明。

周姨每次都是一个人来我家做客,我有的时候会问母亲:“周姨跟老王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带老王一起来呢?”

“哎,老王的形象那么差,而且话也不会说,你周姨可能觉得带出来,丢她的人吧。”母亲若有所思,“这几年老王在你周姨身上可花了不少钱呢。”

4

2015年,我手里有了一些积蓄,又怀了二胎,就和父母商量给他们在小县城买个小房子,跟我们分开住。很快,父母就在周姨住的小区里看中了一套两居室,虽是老破小,但因为是学区,有升值空间,而且小区里老人也多,平日里也挺热闹,父母很喜欢。

2015年冬天,父母就搬了新家。因着父母要跟周姨做邻居的缘故,我特地请周姨一家人吃了个饭,想着大家以后彼此好有个照应。饭桌上,我终于见到了老王,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邋遢倒是谈不上,但相貌确实很一般,话更是不太会说。那顿饭上,只要老王开口,周姨便一句话不说,对老王露出一脸的鄙夷。

没过多久,母亲就告诉我,老王的快餐店关门了,“老了,也干不动了,请个人吧,不划算,索性关门大吉了。”

“那他怎么办呢?他就一个农村人,又没有退休工资的,他哪来钱给周姨呢?”我问。

“他现在在一个中学的食堂里做饭,一个月也就2000块吧,乡下家里好像还有几亩梨树地,一年卖卖梨子,也有一两万的收入吧,过过日子也还行,不过跟之前比,是差了些。”

“那周姨呢?没钱了,会不会赶他走呀?”其实我也就是开玩笑随口一说,这么多年了,虽说是“各取所需”,但感情基础肯定也是有的,况且周姨怎么看也不是个绝情的人。

“老王每月的生活费照样还是给她,但现在没饭店了,你周姨就要自己花钱做饭吃,而且老王也不像以前那样手头宽裕,对她没有以前那样大方了,所以……”母亲突然卡住不说了。

“难道真的把老王赶跑了?”

“那倒没有,可你周姨似乎心情很不好,天天没事找事骂老王。他不在,骂骂也就算了,可就算在眼前,她也骂得难听,动不动就让他滚出去……那都是一本正经地骂,根本就不像开玩笑,我在旁边听着都受不了。”

“那老王呢?他受得了?”

“他?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就嘿嘿笑着,也不吭声。”

听着母亲的唠叨,我突然心里挺不是滋味,有点不敢相信周姨能做得出这样的事,但又觉得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不久后的周末,母亲告诉我,周姨已经不在药店上班了,“药店倒闭了,她都这把年纪了,再找一份这样的工作也很难,反正退休工资也有了,她儿子现在工作也稳定了,她就不想找工作了。”

“是不用再干了,退休工资不算,不是还有老王给的生活费嘛,好歹也有1000块钱呢!”我说。

“哎,才1000块钱,够什么用啊?去趟超市,花到哪里都不知道。”母亲顿了顿,嘴巴一撇,“这可不是我说的啊,这是你周姨的原话,我看她的那个心啊,早已经不在老王身上喽。”

父亲也插嘴:“我看啊,小周和这老王差不多也走到头喽……”

我不再说话,但心里还挺害怕父亲的话灵验。都说千金难买老来伴,这么多年,老王把自己的大部分积蓄都拿出来给周姨,最后要是落个被赶走的下场,确实令人唏嘘。

5

2016年春节,父母商量着像往年一样去给周姨拜年,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年前的6月份,周姨回了一趟西北老家,说是要给老母亲过八十大寿,之后就突然不跟我父母联系了。至于她是什么时候回的浙江,我父母都不知道。

“今年这年还拜吗?突然就不跟我们联系了,贸然打个电话过去,怎么我觉得怪怪的?”母亲问。

“都是外地人,又是老乡,能碰到不容易,别缺了礼数。你发个信息给她,就说晚上到她家坐坐,拜个年。”父亲说。

初六晚上7点多,母亲拿了一箱牛奶,一个人去给周姨拜年。回来就告诉我,老王和周姨果然分手了,周姨的解释是,老王跟别的女人乱搞男女关系。当时母亲就愣了,多年相处下来,她不信老王这样一个老头子会乱搞男女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父亲一针见血,“老王应该是被她榨干了,人也老了,找个理由让他走呗。”

也许是因为周姨在老王这件事上做得不够厚道,令我父母有些看不惯;也许是因为她刻意疏远了我父母,自这次拜年之后,他们就断了联系。3个月后,母亲去公园遛弯回来,忍不住感慨:“你周姨怎么变成这样了啊?怎么就真把人家给赶走了呢……”

那天,周姨楼下的邻居告诉母亲,老王年前得了一场大病,在市医院住院,这期间周姨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是老王的女儿请假回来照顾的。老王出院后习惯性地回了周姨家,当天晚上,周姨就跟他大吵一架,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扔到了门外,说了极其难听的话,“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要钱钱没有,现在还要我照顾你?我又不是你老婆,你赶快滚,滚!”

老小区隔音差,楼下的邻居听得真切,心有戚戚。

“本来在一起就不是因为感情,是因为钱,钱没了,老王自然就没用了。”父亲说。

“但也不能这样绝情吧,人还在病中,总要照顾一下吧,等好了再让他走也不迟啊。”母亲还是没法接受自己过去的闺蜜做出这样的事。

“哎,她是怕到时候就赶不走了吧。”

9月的一天晚上,父亲在小区门口居然碰到了老王,他跟父亲打着招呼,说自己在等周姨。

“你们约好了?”父亲以为他们和好了。

“没,没有,她不是每天晚上这个时候要去锻炼的嘛,我等等她,看能不能碰到,我们家今年轮到了拆迁,我可以拿到二十几万呢。”父亲一下明白了,老王现在手里有了钱,他想跟周姨和好。

听到这个消息,母亲没好气地说:“到时候钱被你周姨折腾光了,再被赶呗,反正他也不是没被赶过。”

我们都以为周姨这下肯定会和老王重修旧好了,没想到事实却远非如此。

一天,母亲回来告诉我们,周姨可是今非昔比,精明着呢。老王告诉她,因为拆迁自己手里有了二十多万,但周姨也留了个心眼,特地去他们村子里打听了一下。原来那拆迁款是不能装进自己腰包里的,房子被拆迁后,村委重新给每家每户划了一块地,那二十多万老王要用来盖新房。

“你周姨说,二十几万盖个房子哪够啊,自己口袋里还要摸出个十来万呢。老王能有什么钱,到时候为了盖房子还要问亲戚借钱,她怎么可能让一个欠债的老王进自己家门?”

听了这些,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后记

2018年的新年,父母又花了一天时间讨论,还需不需要像往年一样,到周姨家去拜个年,但最后也没有定论,就不了了之了。到了2019年新年,父母好像已经忘了周姨这个人似的,提都没提起她。

直到今年,我才偶然在小区门口看到了周姨,她手里捧着一盒色彩艳丽的车厘子。几年不见,她居然一点没变,腰杆子还是挺着笔直,衣服干净时髦,就是妆好像比以前更浓了一些,脸白得有些吓人。她身旁还有位比她大几岁的老头,两人看起来很亲密,仿佛两口子。

想起几天前去超市,儿子吵着要吃车厘子,我一看那标价,吐了吐舌头,拽着儿子头也不回就走了。我望着周姨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以前现在,说什么变不变的,这人世间哪有那么多清清楚楚的黑与白、好与坏?只要是活着,都没那么容易。”

编辑:沈燕妮

题图:《诗》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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