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妹子的爱

2015-09-24 14:42:19
5.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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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设认识林月是在2005年6月,他又一次强戒归来。此时他知道自己感染HIV已经3年,这个病毒在他身体里不断复制、侵入免疫细胞,或者变异、再侵入免疫细胞。2006年春节后的一次体检告诉他,他的CD4细胞指数只有192,低于200,符合申请国家“四免一关怀”政策中免费ARV药物的条件,但他没有申请。

“暂时不想吃那个药,手续很麻烦,二来吃上就不能停,要吃一辈子,我可能做不到。我有朋友在吃这个药,说副作用很大。还有朋友跟我讲,免费药没什么大用,进口药才管用,但进口药好贵的,我买不起。就这么耗吧,活过一天算一天。”

那天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他挟了菜端着盘子挪到旁边空桌上,林月眉毛一挑:“做啥子么?”

朋友拉她到一边,如此这般一说,林月把眼一瞪:“吃饭又不传染。”坚持要他坐回来。

刘建设给她看自己的手,手上有一道细口子,“伤口传染的,当心一点好。”林月立刻起身,到小饭店对面的药店买来纱布和胶带,三下五除二替他包扎了。

“坐下吃吧。”她声音沙沙的,口气也很硬,却有种说不来的媚惑。大个子心头一热,从此要好,不到三天,便搬到一起住了。

这林月从小在川剧院长大,每天听着昆、高、胡、弹、灯各种声腔,“五袍”、“四柱”、“三记”、“江湖十八本”的本子(注1)也听得烂熟。尤其高腔的唱,好像印在她心里一般。她从高亢、嘹亮、直上云霄的唱腔中,吸收了蜀人的直爽、侠气、火爆,跟苗条娇小的身体揉在一处,酿成一番情致。这样一个热辣辣的女子,遇见钟情的男人,是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的。

林月母亲入狱前留下15万元,让她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林月全用在刘建设身上:蛋白粉、氨基酸、补血药,增强免疫力的药,听说什么管用就买什么。大半年过去,钱花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却也不愁。

也有人劝林月,跟个艾滋病在一起,多危险。“有什么好怕的,我就觉得他人好。”她不是A市第一个跟艾滋病感染者共同生活的女子,也不是最后一个。许多静脉注射吸毒的女性都跟艾滋病感染者在一起,原因很复杂,大多是由男方供养吸毒,如果男方病了或者出事了,再换一个。陈均医生经常提醒她们与感染者共同生活的一些注意事项,譬如性生活一定要用安全套。“她们是危险的,因为在毒资接不上时,她们也会卖淫。”陈均说。

2006年3月,林月又参加了一次B区疾控中心免费的HIV抗体检测,结果是阴性,表明她跟这个处于发病期的艾滋病人共同生活了9个月,没有被感染。

但刘建设的自我感觉越来越差,终日里四肢无力,肚子隐隐作痛,心口这一截总是堵着,不停地咳嗽,三天两头感冒。“自己造孽自己受。”他宽宽一笑,依旧是过一天算一天的意思。

从认识林月开始,刘建设说他没有再碰过毒品,他参加了美沙酮替代项目。现在每天喝的量已降到5毫升,他希望更少,2-3毫升,这样依赖性会更小。

“我确实有点后悔。现在他们有时候叫我吃(海洛因),有时候当着我的面注射……这些对我真的一点诱惑力都没有了,我当他们是在吃别的药。”刘建设现在(这是2006年4月末的说法)最快乐的事,是跟林月一起带着儿子去游乐园玩。他希望CD4指数能够上升,自己能多活几年,这样他也许会考虑跟林月结婚。

看病依然是个沉重的负担。在他的念头里,从前那种医疗制度多好啊,人人看得起病,有大家庭的温暖。现在,对于他这种没有单位、没有医保的病人,国家给点儿,自己想办法凑点儿,只能过一天算一天。“经济实在不行的时候,我打算申请免费药物。”

哥哥姐姐帮不上什么忙。哥哥下岗了,嫂子也是,还要养活一个上小学的儿子。哥哥平日里在街上蹬三轮,每月能挣300-400元。刘建设说他已经干不了体力活了,他想做点小生意。

姐姐是读书有用的例证,她在D市的一所大学里教书,有时会接济他一点,但终究远水不救近火,他也不好意思打扰她正常的生活。这个圈子里的人,有本事的人都不会麻烦家人。

冷眼、歧视在他这里,早已不是最要紧的事。“你看不起我,我可以不再接触你嘛。不过,朋友是越来越少了。”


1:川剧传统剧目“五袍”指:《青袍记》、《黄袍记》、《白袍记》、《红袍记》、《绿袍记》;“四柱”指:《碰天柱》、《水晶柱》、《炮烙柱》、《五行柱》;“四大本头”指:《琵琶记》、《金印记》、《红梅记》、《投笔记》。1949年后,经过整理,出现了一批优秀的川剧剧目,如《柳荫记》、《玉簪记》、《彩楼记》等。

《在海洛因祭坛上》人物列表

原标题为《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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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关斌斌(网易插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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