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告好色男士洁身自爱

2015-09-28 15:58:57
5.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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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冯红总是运动员打扮,一条银色宽松裤,脚踝处收了口,一双很结实的运动鞋,三角形的眉眼与嘴唇都草草上了些颜色,似乎为了在夜色里标注“哎,我是女的”。

“我不喜欢年轻人,年轻的不好整,就是不容易对付。年纪大一点的,五十多、六十多,一个人在马路上走的,你过去,先对一对眼神,然后跟他搭讪啦,‘到哪里去啊’,‘要玩吗’,谈好价钱,有些老头开价太低了,5块10块都说得出口,怎么可能嘛!一般都‘两张’,就是20块,老头就说‘那去去去’。然后找地方。哪里方便去哪里,从来不去宾馆,旅馆也很少去,喏,前面暗一点的地方,或者拆迁房,人已经搬走了房子还没拆。一般都不真做的,只有熟客才做,那就不需要盯梢了。有的老头真的带了套子要做的,就说‘什么嘛,大的’,就是200元,现在反正都是黑话啦。反正我是不会吃亏的,他(阿斌)要是忙,就跟别人搭档,跟着我,能看见我在哪。一上来,上下口袋先摸一摸,假装抱抱他,就知道钱放在哪个口袋里。时候差不多,搭档就跳出来,一把揪住,‘好哇,你搞我老婆!’然后口袋里钱都交出来。早两年,押着去家里取一千两千的都有。”

“那要是下回在街上又碰到怎么办?怕吗?”我问。

“嗡,有时候会碰上。怕?是他们怕我,低下头,赶紧快步走掉……反正我从来没有吃过亏。”

冯红1992年沾的毒,当时刚刚生下儿子一年多。5年以后,在西坝豆腐店当厨师的丈夫才知情。“我如果不吸毒家里好幸福的,我老公不会死得不明不白,我妈也不至于瘫痪。没办法,我戒不掉。有一次下了狠心要戒,我老公说,‘这是最后一次。从此我们一家人好好过,否则,你不要后悔。’之后我去了Z市,开始还往家里寄钱,半个多月以后,电话也没了,人也找不到了。我妈就跟我老公讲,恐怕又不对了,让他到Z市来看我。老公很相信我,跟我妈讲,‘不会的,她答应我的。’到了Z市,我去火车站接他,他一看到我,就哭了,我又瘦得不像样子了。他在Z市就地吸上了,是我害的。98年6月24号我被抓,6月26号他死了,我没看到,他们说是注射过量打死的,我不信。我老公是很奇怪的,人家吸了毒都不能沾酒,他可以,每天最少二三两白的。而且我亲眼看到过他一次注射1克药,那也是跟我怄气……我出去卖嘛。那天我亲眼看到他全身都变紫了,倒在地板上,我搬么搬不动,又不敢报警,只好坐在他旁边哭。没想到他昏迷50分钟又醒过来了,没死。我一直疑心是‘土地’害了他,‘土地’是他朋友,后来枪毙了,那天晚上找他借钱的,他当时身上应该有300多块钱……但这事也说不清了,吸毒的人,死了就死了。我也没想过再结婚,刚刚查出来(HIV)阳性,谁会要我?混吧,混一天是一天……”

正说着话,冯红的儿子突然冒出来,立在母亲身边,毫无表情地说了几句话。母亲仰着脸,张着嘴,热切地望着他。16岁的小伙子像杆标枪似的戳在地上,眼神冰冷,并不看人,看见桌上有烟,拿起来抽出一支,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自己点上。又说了几句,冯红从裤兜里摸出20块钱,小伙子拿了便走。

“儿子知道你做这个吗?”我问。

“他不晓得,怎么能让他晓得呢。”冯红眨眨三角眼,口气不太确定,听起来像是在安慰自己,忽然又欢快起来:“他马上要去北京打工呢。昨天是他生日,我借了50块钱给他过生日,还买了蛋糕。”

派出所副所长周晖常在所里跟冯红的儿子打照面,不是打架就是偷鸡摸狗,因为数额不超过1000元,都不够立案,只是批评教育。男孩每次只是冷冷斜睨着,等到冯红闻讯赶到,一切回答与解释便由母亲代劳,更与他无关了。

“我父亲常常管他,可是太粗暴,没有用的。小孩子都逆反,你越是打骂,他越是不听你的,我从前就是这样。他们的教育方法不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讲,我父亲小学都没读完,字也不会写几个,他的想法和处世的方法跟有文化的人完全不一样,钻牛角尖,对我们三个子女就一个字,打。我哥反正是死了,我弟还好,当兵的,空军,复员回来开出租。他不吸毒,烟酒不沾,他很好,就是喜欢打点小牌……今天还没开张呢,又是国庆又是中秋的,你们慢慢坐,我先走了。”冯红拿起桌上那包小熊猫(10元一包,是我买的),看看阿斌坐着,顿了一顿放回桌上,换了包阿斌扔在桌上的天下秀(2-3元一包),又飞快抽出一支小熊猫,点上,缩着肩膀走了。我望望阿斌,他笑道:“一会儿去,我知道她在哪儿。”

[附录]

●根据卫生部公布的哨点监测数据,目前(即2006年)中国暗娼人群坚持使用安全套的比例为38.7%。感染者的流动、大量人口流动和性病疫情上升等是造成艾滋病蔓延的重要因素。

《在海洛因祭坛上》人物列表

原标题为《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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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关斌斌(网易插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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