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相机交给村里的孩子

2015-11-25 16:20:40
5.11.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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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杨凯芩在今年放弃了伦敦艺术学院摄影系的录取,选择留在西北教一群从未摸过相机的孩子们拍照。 正如“人间”所强调的,“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生活的记录者”,杨凯芩和“过曝”项目希望呈现出这些孩子真正的生活。不是他们作为弱势群体,作为需要被怜悯的人、被别人镜头表现的生活,而是他们自己眼中的生活。

我是杨凯芩。我在这里教孩子们拍照。

并不因为什么,只是我学习摄影,我应该把它教给更多需要它的人。

在社会印象中,留守儿童总是一个凄惨的群体。他们被人表达,被人转达,在记者的镜头中展现凄惨、呆滞、不幸,并被做成充满所谓人文关怀的报道充斥着主流媒体。

但他们的生活不是这样。2015年11月,我23岁了,现在是一所学校驻校社工。从2006年起,偏远农村地区撤点并校,从小学起大规模推行寄宿制学校。我所在的学校,住校的孩子最小的只有一年级,他们大多都还没有学会照顾自己,父母就已经外出打工了。

雪幕下,带着云飞去拍照。(图/杨凯芩)

我呆的这所学校是县里最边远的山区学校,平均海拔2400米左右,最低气温零下11度,今年10月26日已经开始下雪。

学前班到九年级10个班,到目前为止学生共342人。这所学校和很多农村学校一样,课程单一,老师数量少,这学期新来了六个老师,情况也没好太多,我和我的搭档一个礼拜需要帮忙代课12节。

我所拍下的照片,是我眼中的世界。可孩子们眼中的世界与我不同。说说我想干什么吧。

我在学校开设画画和拍照的兴趣小组。画画兴趣小组,给这里的孩子提供画画工具,教她们使用,和孩子们一起讨论画画的办法,自己也制作一些工具。画他们的噩梦、画他们相信的东西,带他们去写生。这里的风景很美。

我没有让他们个个成为画家或者考上美术学院的愿望,他们很有可能以后外出打工;可能到八年级就嫁人了;也可能在家里种田,“建设”家乡。

但是这都没关系。

孩子们亲口告诉我:“老师,我不希望别人把我拍的苦兮兮的样子,让我得到帮助。”“老师,我觉得上次来我们家那的人老是去山顶拍照,很无聊。”

我问其中一个孩子,没有相机的你怎么办?他说,我会经常去那里呆会。

我计划第一期教五个孩子拍照的基本方法,给他们介绍一些简单的摄影历史,辅导他们制定个人和多人的阅读计划。让他们带我去那些他们常呆的地方,让他们自己把相机带回家带在身边。

洗照片的钱我自己来。如果我离开这个地方了,有一个还能继续喜欢拍照,我会很开心。

至少会有相机留给他们。

把相机交给村里的孩子。(图/杨凯芩)

鹏彬和李晋迫不及待要拍照了,两个人抱在一起跳起舞来,说等不及了。

路上遇见鹏斌家人都在挖土豆,我让鹏斌去拍,他跑过去拍了张就走了,说:“怕爸爸打我。”

我说,你把这个事情告诉爸爸,说想拍一张做纪念,行不行?你以后总要和爸爸妈妈告别吧,要长大吧。你都没有认真看过你妈妈的脸吧?我在这里等你。

鹏斌再去拍了一次。他爸爸说,拍我们干啥,去拍风景有用。

我说我不干啥,也没啥用。孩子在做一件他喜欢的事情,他在体验,很好啊。等他们学的很好了,我就交给他一台相机记录他的生活和家乡。

他父亲让我常来。

鹏彬和李晋迫不及待要拍照了。(图/杨凯芩)

付鹏斌拍摄

李晋,9岁,家里五口人,爸爸妈妈还有八年级的大姐二年级的妹妹。家里在村里租有一个日常用品店,卖煤,家里种田。

选相机时,李晋没有选到自己喜欢的相机,结果哭了。云飞说,不要为了一台相机伤了朋友感情。梁霞选的时候故意让给李晋一台数码相机,她能理解李晋一直拿着那台相机,已经有了感情。

我一路鼓励李晋(他写过两封信给我,用歪歪扭扭的字明确表示要我给他加油,也替我加油),逗他开心。李晋拍了妹妹,妈妈。还很勇敢地跟着我去了更远的地方。他怕鬼,还跟着我去了坟地。只是默默不说话,一直闷头往前走。

我想,好像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子吧……这样闷着头,一直走。内心是想别人关注自己的。我说,你这样难过,羊老师也会跟着难过的,就假装呜呜的哭了。没想到李晋的眼泪就真的又掉下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也许是在生自己的气吧,气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小伙伴那样开心接受自己的相机。

刚刚拿到新相机的李晋。(图/杨凯芩)

李晋拍摄:山间的日常

李晋拍摄:雪后,一天的晴朗。不知哪只鸟死去,也不知是谁的气球飘上了天。

布置了互拍的主题之后,付军文带着杨亮去他家老房子拍。

付军文,家里在学校外开了间小卖部,有一个大哥,已经出去读书;杨亮,四年级,12岁,母亲去世,家里爷爷带,哥哥外出打工。

付军文拍摄的杨亮

杨亮拍摄的付军文

夜里,雪悄悄落下,一只小猫头鹰在野外冻死。我们早上发现时,它刚刚死去不久。

杨亮拍摄:夜里的大雪。

杨亮拍摄:刚刚死去的小猫头鹰

山间暗房收到了一台底扫,一台摄影机,五台相机(两数码,三胶片)。西部阳光的中期督导张老师也很快寄来了一台摄像机和胶片机。

新的相机陆续寄到,孩子们都拿到相机之后,按照惯例,是要合照的。我说不要上课拿出来被老师收了。强兵说,“我可不是傻瓜。”

其余的孩子哈哈大笑,跟着说,“我可不是傻瓜!”

“我们可不是傻瓜!”(图/杨凯芩)

李晋拍摄:杨凯岑和村里的孩子。

本文摘自“过曝”公众号(over_exposure),网易“人间”经授权转载
题图:C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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