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三十年,还是要当兵的去抗洪

2016-07-25 20:4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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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汪是98年九江长江大堤决口瞬间的亲历者之一。

1998年8月7日下午13时,长江九江段4号闸与5号闸之间决堤之时,阿汪所在连队80多人——决堤段当时仅有的一支连队——将江水涌入市区的时间延长了近20分钟。

1

曾经的炮兵团专业瞄准手阿汪今年40岁,身板壮实,相貌憨厚。见面话少,微信话多。

过去的18年里,他的体重从60公斤稳定上升到90公斤,左手中指指节上的新肉长出,并入好皮,淡化成斑点。从认识他开始,他的朋友圈只有两个主题:跑步和烧菜。

跑步后,他就会写诗,比如:

星星看不见,
我却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因为你们和我,
是如此的接近。
远处平静的河水上,
曾经拥有你们的影子。
……

2016年7月5日,阿汪在朋友圈里第一次发出“老部队,今年抗洪”。

7月6日,他转发新闻链接“江西又现决口,洪水预警升至最高级”,评论“今年的情况似98年情景再现”,接着贴新闻图片,分别是“安徽安庆,加油”和“前线快讯,武汉挺住”。

7月7日,他一天朋友圈4条状态都是关于九八抗洪和眼下的抗洪。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周以后的现在。

阿汪是98年九江长江大堤决口瞬间的亲历者之一。

2

1994年,技校毕业,阿汪被分配到上海第三机床机械厂实习。按当时的《兵役法》规定,所有适龄青年都要去体检,合格就发一张兵役证,愿意去当兵就可以去。第三机床机械厂向来有实习工人去当兵的传统,这个当口还面临转制,能减一个是一个——不过阿汪倒是蛮愿意去当兵的,可以去外面看看。

这一年年底,阿汪成为两个厂兵中的一名。出发是在一个冬夜——因为是军列,总在夜里上路——上车时,那位到厂里征兵的金华籍军官悄声吩咐阿汪紧跟,与他联席而坐。

从上海出发时有很多兵,海陆空都有,眼花缭乱,空军穿蓝裤子绿衣服,海军穿蓝衣服,陆军穿绿衣服。列车开得不快,几乎站站停,无锡,萧山,金华,每到一站就有几名军官上来,从车上负责送兵的军官的手里,抽出几份档案袋,点名,点到的都跟着他下了车。就这样,每到一站下去一批兵。

和阿汪一个厂里出来的另一个兵也在这列火车上,但坐在哪一节车厢,什么时候下去的,去了哪里,他完全不知,从此也再没见过他。

后半夜,车至金华,点到了阿汪。

雾气弥漫,新兵下车后,穿过月台,跟着点名的军官来到一个操场上,周围什么也看不见。阿汪坐在自己的背包上休整,忽然,从大雾中跑出一大堆人,笑嘻嘻帮他们提包——原来是老兵来接站了。

隔几年,阿汪当上班长后,也在这样的大雾夜里去接过兵。

阿汪加入的是83024部队中国工人旅炮团反坦克连,隶属第一集团军陆军第三师,前身最早可追溯到1930年贺龙在湘鄂西创建的中国工农红军红二军团,红军长征后变成了八路军120师915团,参加过解放战争青化砭战役。

对阿汪来说,最感亲切的是,为“中国工人旅”题碑的是王震——那是他父母曾经为之贡献了青春的新疆兵团农一师的老领导。军部在湖州的第一集团军,主要征兵来源地是浙江、江西、福建,以及上海。上海兵最少,阿汪当兵那一年,一个连队100多人,只有4个上海兵。

当兵有三个月新兵集训期,主要科目是跑步、步枪、战术以及著名的“叠被子”等,训练强度很大。上海兵刚入伍时非常狼狈,身体素质明显差别人一截。每逢跑步训练,4个上海兵总是包揽后4名。

三个月后,开始下连队、搞专业了,城市兵的优势开始显现出来,尤其是阿汪。他在技校学的就是车工、钳干,自带一身技能,直接被分到了炮兵连,被栽培成专业瞄准手。

瞄准手需要每个岗位都懂,一般是班长或副班长担任。一个班7个人,分别司职瞄准手,装弹手,驾驶员,一炮手,二炮手等。

话说到这,阿汪估摸着我会费解,于是侧过身,从裤兜里翻出一张叠成信封大小的纸,抖落纸里包着的两张照片,然后把纸打开,展平,递给我看。

阿汪给我看的《发射阵地记录表》(作者供图)

这是一张《发射阵地记录表》。“当瞄准手,是要用到函数,会算、会判断的。”纸张渗入了阿汪赶来见我时遇上的雷阵雨,有点潮。阿汪心疼,这是他退伍时偷偷带出来的纪念品。“好在家里还有几张。”

我们坐在周末夜里的店里,身边人声鼎沸,窗外雨势不减,服务员走过来放了一盏温暖烛火。

“就像是98年那部电影再放了一遍。”他拿起刚才抖落的两张照片,借着烛光端详。

那是1998年8月10日左右,阿汪在九江决堤段抗洪抢险现场照的。他站立的地方是一艘运煤船,这艘船是部队在长江上征用而来的,照片中插红旗处也是一艘船,官兵们正在用钢筋穿过船体,使其起到拦截洪水的作用。

3

金华地理如同一个锅底,四面是山,山上有水库。

著名的双龙洞所在的那座山,是阿汪他们野外训练之地,每到一年中固定的几天,官兵们还要上山修路。那是典型的浙西丘陵,山势看似不高,却难于行走,更不用说施工。但现在想来,阿汪脑中只留下景色旖旎。

“和当兵时候相比,退伍后的生活相对平淡多了,”现在的阿汪,是一座大型艺术博物馆的物业管理人员。年轻时的经历岁月一淘洗,滤掉了疲倦和危险,惟余刺激豪迈。比如在演习中,被派去挖哑炮,倘若不在指定时间里完成任务,就要挨上演习对方的枪林弹雨。再比如夜训时偷着钓鱼、烤虾、抓兔子。

抗洪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每年的七八月份,当兵的不是派去抗洪,就是被拉去施工。新兵第一年,阿汪随队伍开去增援“福()杭()贵()成()光缆通信工程”;第二年,温州乐清发了洪水,但规模不大,不需要那么多人去抗,只抽调了一部分战士,阿汪并不在其中。

1998年7月,部队开进安徽歙县,依旧是增援四地光缆通信工程,依旧挖沟爆破:先打个洞,把面包大小一块一块的炸药装进去,装雷管,拖两根线出来,再由5班班长阿汪负责装炸药包。

在一个雨天,阿汪带着5班在一条小河里作业——把小河的水流截住,再往河床里埋线——阿汪搬起沉重的石块,想把电缆线压住,可那一瞬间左手却没有及时抽回。在一阵剧痛后,阿汪拔出手掌,淡白色的指骨、筋络,在翻开的皮肉中历历在目,鲜血仿佛等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涌出。后来,手掌缠着纱布的阿汪就被打发去了炊事班,送送水、挑挑菜,主要也是为了养伤。

之后不久,一天夜里,刚熄灯没十分钟,大家都已就寝,忽然警报四起,全部紧急集合。一般来说,部队七八月份在外施工时,很少吹紧急集合的哨,一旦吹起来,不是救火,就是帮当地公安进山抓逃犯。

长官传达了上级指令:今晚接下来两小时作为准备时间,交接工作,工程不搞了,所有人要连夜坐卡车上路,一个班一辆,到江西瑞昌去抗洪。

直到上了卡车,阿汪都是懵的。

松花江、长江、珠江几大水系都相继发布了洪水消息,可阿汪和战友们并未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赶赴抗洪一线,他们中有些人甚至还不太会游泳。

后来他们才知道,九八抗洪调兵的数量级是百万人,在建国后的历史上,惟有抗美援朝可与之相比。

歙县与瑞昌相距约400公里。此时,连部的车队已开出100多公里到了开化(浙江省衢州市下辖的县)附近,吃饭解手之际,命令又来了——瑞昌不要去了,已经被淹(阿汪清楚地记得,传达的原话是“已经失守”),直接去另一个地方,地名记不确切,只知是九江附近。

上车刚开没半小时,命令又来了:那个地方也已“失守”,改去九江。

当时,九江的水位已经超出了警戒线一两米,但到达九江的抗洪部队还不多,阿汪所在的部队是最早一拨到的。

这些军用卡车进了九江并没有第一时间去驻地,而是把车前灯打得亮亮的,在九江市区里转来转去,不同的路进去又出来,兜了一个晚上。

30几辆车,两千人不到的兵,造成了几万人进驻九江的“假象”——好给焦虑之中的九江市民一些安慰。

最终,车队停在驻地。那是在一个废弃的钢铁厂仓库二楼(后来这里原址上建起了九八抗洪广场),也是最靠近第一道防线的部队驻地。

九八抗洪广场(作者供图)

一开始,连队并没有什么特别任务,就是堵堵泡泉和管涌,即便如此,大小险情也出现了上百次。“泡泉和管涌多出现在草丛里,水是清的就没事,浑浊的就有事,水会把底层的泥掏空,造成垮堤。”

阿汪手伤未愈,白天仍旧在炊事班“上工”,睡觉再回5班的宿营地。天气在酷热与暴雨中切换,中暑的人不少,炊事班的办法是做菜大量地放大蒜,爱不爱吃都要强迫吃下去,增强肠胃抵抗力。

从连队出发,只需要步行几分钟,就是九江长江大堤。阿汪至今还记得,夜间或雨天在大堤上行走时,很容易被草丛中的石头拌倒;江边老鼠很多,竟然会咬人;有时还会遇到蛇,这是因为蛇穴被洪水淹了,只好跑到堤坝上来。

开始时,年轻人巡堤还会吹吹牛、聊聊天,但眼看着水位一直涨,心里都害怕起来。江对面的荆州和武汉,以及此岸的九江,此时都已经承受着远远超过警戒线的水位压力,大家都在心中不断地猜测:三个地方究竟要炸掉哪一个地方来泄洪?还是三个地方真的都能如时任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江泽民所要求的那样,全部守住?

堤上,也有了木头“生死牌”——“人在堤在”;两三公里外一个仓库里,开始堆放泄洪时用得上的炸药——是同一个团的其它连队搬运的。

那时,水位已高出了九江地面5米,每个人的头顶上,都聚集着随时牺牲的可能。

阿汪的父母这一年已经从新疆农场退休回到上海,每天都盯着电视新闻看,看九江,看水位。那时,一些来巡堤的县、区委领导,偶尔会随身带着一台移动电话——“大哥大”,机会合适时,普通兵也能借来用一下。

恰好阿汪家中刚装了固定电话。拨通后,他笨拙地将不知哪位领导的大哥大贴在耳边,听见母亲急切的嚷嚷:“不要傻乎乎冲在前面,该跑的时候要跑!”

4

跑,还是不跑?从哪儿开始跑?——很快,大自然就替纠结的人们作出了选择,九江附近一些地方开始决口了。

8月7日这一天中午,吃过午饭,阿汪正准备从连队到炊事班去,碰见4班班长,后者招呼他一块儿去巡逻。碰巧阿汪身体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会儿,便没去。(阿汪事后说,要是去了,发现险情的功劳也有他一份。

巡堤的三位官兵走到四号到五号闸口附近,发现了管涌(编者注:管涌,是指在渗流作用下,土体中的细颗粒被从粗颗粒形成的孔隙中带走,从而导致土体形成贯通的渗流通道,造成土体塌陷的现象,管涌破坏实为一种渐进性的破坏。),一个立刻去值班点报告,另外两个急忙赶回连队报信。尚在二楼驻地的地板上睡着的阿汪,一下跳了起来。

眼前的情形,仿佛是实况演示着每个人都想象过的画面:短短几分钟,堤坝从管涌到决口崩溃。五六十米的堤面先是下陷,而后垮下来,几乎完全消失。茫茫江水不断涌向近处。

连长贺德华带了18个人跳进江水里去堵决口处,剩下的不到70个人全部跟上,背石头,背沙袋。此时,上级命令也下来了:“必须守住半个小时。”

阿汪左手上刚刚愈合的伤口挣开了,破裂出不断地渗血,汗水夹着脏水侵蚀,他感到一阵阵难忍地刺痛,后来,他干脆把纱布扯掉,把受伤最严重的中指含在嘴里“消毒止痛”,并以这种怪异的姿势扛着沙袋不断地往返跑。

没有增援。团里得到消息的兄弟连队正准备往防线上靠,从决口处涌来的洪水就冲翻了后面部队的车队。比如二营五连,被冲得个个都到了树上,随着水漂流去了。

分秒间,钢铁厂驻地那栋楼与堤坝的高处已经隔了滔滔江水,其间的车辆、装置像火柴盒一样被冲走。江水瞬间涌进楼里,把来不及跑开的两个士兵冲了几个跟头,推撞在墙上,瞬间骨折重伤。

此时,九江市上空已经拉起了空袭警报,居民紧急撤离。

钢铁厂宿舍里还有几百人,阿汪他们把自己身上的救生衣脱下来,全给了居民。穿着救生衣的居民往后撤,脱了救生衣的战士们往前顶。

然而,决口一溃千里,明知堵不住了,还是只能向前堵。“按上级指示,要争取时间。”指挥军官说:“堵不住,我要上军事法庭。”

大约十几分钟后,又来一道命令:“实在堵不住就撤。”这和阿汪的母亲在电话里说的话很像。可是往哪撤呢?厂房的二楼还没淹,还看得见,可是与阿汪他们的立足之地之间相隔了20多米,深度超过一人高。

附近漂着些两米高的铁皮汽油桶,连长将其做成了筏子,让水性好的战士用绳子拉过来,一个一个抱着游过去。阿汪刚在部队集训里学会游泳,有人搂着他的脖子一起游了过去。

80多人借助汽油桶回到了他们的驻地。此时,他们已失去了任何通信联系,没人知道他们的死活,也不知具体位置。暮色中,这座水面上的二层厂房,像是一个安静的孤岛。

5

“20多个小时后,到第二天的下午,才有拉沙子的船——大概是被部队临时征用的——从武汉方向驶来,给我们运来了食物和淡水。”

“这20多个小时你们怎么度过的?”我问阿汪。

“就是等待救援。那个厂房还是比较结实的,没有垮。”

“你们全都饿着肚子?”

“还是有点东西吃的,我们找到了江边上家属院里居民种的豌豆,生的,连皮带壳全吃完了。还有些前两天剩下来的包子,雨衣包着,还是被水泡了,面粉都软了,肉还是好的。连长说放了一晚上了,怕是坏了,别吃,我们还是掰开吃了。我是第一个吃的,我说我尝尝看,我吃了没事大家都吃。”

“那天到晚上了你们讨论什么事?”

“就讨论能不能活着出去。我还问我们连长,不是说人在堤在,人亡堤亡吗,现在堤不在了我们怎么办。连长笑笑说,我们大不了乘船走。其实那天晚上的气氛很沉默,集体沉默,都不怎么说话,也累了,放弃折腾了,等消息了。有些孤独。”

“外面下着雨?”

“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天气很好,很热,我们睡在二楼,看得见天空中的星星。那时我还想着以后还要来九江一次,因为在这里救了很多人。我想总有机会的,因为京九线刚通没多久,我想以后去香港旅游肯定会经过九江的嘛。”

8月12日下午,大坝重新合龙。9月初,阿汪所在的部队离开九江,回到金华。10月,阿汪所在的连队被中央军委授予集体二等功。

大水退去之后,阿汪曾回去看江堤,感觉堤面整个被抬高了。为了验证自己的感觉,他来到炊事班,却在他帮忙做饭的小屋门前站下了——进不去,门框碰着了他的脑袋。

6

后来,阿汪再没去过九江。只是偶尔会想:救下的那些人里面,应该有的已经做爷爷奶奶了吧。

2016年7月15日,阿汪将一个包裹发往十八年后的九江。包裹里是十八年前的剪报、照片、勋章,接收人是老部队现在的连长。

阿汪保存的老照片:1998年8月15日,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部长的迟浩田视察守堤部队官兵。(作者供图)

从一开始知道第一集团军去抗洪,阿汪就感觉这件事与自己“很有关”。后来知道自己连队也在,而且就在九江,他立刻“燃”了。

阿汪先找自己带过的新兵——新兵后来也当了班长,班长又带过新兵——就这样一代代找过去,一个一个接力。一天下来,阿汪找到了老部队现在的连长。

不单阿汪一个有这种应激反应,从80年代入伍到2000年入伍的分布在各省市的退伍三师炮团老兵,几乎所有人都在横向联系。有的甚至已在商量组织“退伍兵老三师突击队”,回九江看望老部队,不过这些都被转业的老首长们制止了——“为了不给部队添乱,只会派出个别就近的省市退伍兵代表前往探视,于近日出发。”

阿汪以老班长的身份,向现任连长打听补给的情况,毕竟过了十八年,物质丰富多了,“吃得不错,有矿泉水,有盒饭,有西瓜”,装备也不可同日而语,“都有自己的直升飞机了,比我们那时强太多,至少救援是不需要自己扎汽油桶筏子”,以及通讯,“部队能用手机,用微信,也有群,太方便了”。

他看到网上有人批评,部队还在用笨办法抗洪,用士兵的血肉之躯堵洪峰等。他把自己知道的、记得的各种险情和应对之道,包括被老鼠咬了如何清理创口,什么样的管涌最危险,写成长信,发给现任连长。

“再过三十年,可能还是要当兵的去抗洪,”阿汪解释道,“管涌时,工程机械是进不去的,只能靠人。比如说,大堤是狭长形,堤下面东一个西一个冒水,有的在树丛里,有的在泥土里,谁来堵?只能靠人来堵。”

阿汪提供的老照片:堤上白茫茫的都是麻袋,有五六楼那么高,麻袋里沙子、煤、大米、黄豆,什么都有。(作者供图)

阿汪最担心也最说不出口的是,万一决口了,恐怕十八年前的一幕又要再现。不是抱着汽油桶泅水的那个下午,也不是等待救援的那个星夜。与能否活着出去的煎熬相比,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留给阿汪的印记更为深刻。

1998年8月8日,就在阿汪所在的连队得到救援、短暂休整的同时,江上开船拉来了很多部队,武警,海军,消防兵都有,十万部队开始了4天4夜的奋战。

现在都说,用了十万吨钢材,沉了八条大船,才把九江的决口堵住。实际是怎样堵的呢?

“江上所有民用船都会被拦下来,拉到指定地点,有电焊工把船凿穿,让它沉下去,缝隙里打钢管。那些士兵就趴在钢管上,挡住水浪 ,浪一来,几个人被冲下去,过一会,浪又来,又冲下去几个人,死的活的不知道。”

阿汪注视着我:“你看到过那张著名的照片吗?”

这张九八抗洪的代表性照片,最近在各大论坛和微信朋友圈里再度传开了。(作者供图)

我相信这一幕经常出现在阿汪的梦魇里。因为后来,阿汪在送我进地铁口时,又说了一遍:“那个镜头真的很难忘,很恐怖,钢筋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一个浪过来就打掉了十几个人,不知死活。就这样四天。”

我后来查资料,这种办法叫“钢木组合坝技术”,曾获全军科技一等奖。我又想起了他的那首诗:

星星看不见,
我却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因为你们和我,
是如此的接近。
远处平静的河水上,
曾经拥有你们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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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配图由作者提供。
题图:C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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