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 “人民公敌”的潜逃之路

2017-02-28 17:06:45
7.2.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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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去年冬天,我在翻阅陕西地方志时,发现上世纪90年代,宝鸡曾发生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林场伐木“运动”。 当时大小林场遍布山区郊县,以至于伐木工人成为当时有志青年的职业首选,可进入新千年后,林场和伐木工人却从县志中大面积消失。

1

2017年1月25日,农历腊月二十八,伴随新一轮西伯利亚冷空气的退出,重度雾霾再一次侵袭了这座地处陕甘边界的小城。早晨八点钟不到,热闹的年集上便开始涌进大量从乡下赶来的居民,嘈杂的声音逐渐在雾霾中响起,人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将鼻孔、嘴巴勇敢裸露,大口呼吸,高声砍价,并不觉得此时空气中的味道有何异样。

九点半,刘刚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出家门,他瞅了瞅远处被雾霾淹没的框架楼,摇摇头,“去年还没这么严重,这种天气不戴口罩就是找死。”说完便快步走到停车位旁,拉开车门,取出一个口罩,也递给我一只。

“诺,网上买的,一只200多呢,便宜的不管用,这个好。”这是一只折叠式带阀防颗粒物口罩,在刘刚所在的小城里,算得上是一件稀罕物。

如同躲避瘟疫般,刘刚机敏地上车关紧车窗,从皮包里掏出一瓶泡好的浓茶,拧开喝了几口,发动汽车,握紧方向盘,谨慎地躲闪两旁胡乱停放的车辆,“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啥事只图自己方便。”他左右连续尝试几次才成功驶离车位,显得有些气愤,“今天是最后机会,错过今天,今年就算彻底没戏了。”

刘刚锁紧眉头,踩了一脚油门,汽车撞开厚重而压抑的层层雾霾,从小区大门呼啸冲出,门卫站在门口高声叫嚷,他并没有理会。

2

1999年世纪之交时,刘刚27岁,他第一次离开家乡前往西安打工。在此之前,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距离家乡70公里的城市宝鸡。刘刚离乡并非是自愿选择,确切地说,这是一场迫不得已的逃离。

像乡村大多数青年一样,刘刚23岁便在父母干预下娶进一房媳妇,婚后贷款购进三头奶牛,过起了喂牛、挤奶、交奶的重复生活。

刘刚回忆道:“那时候,人都干这个,没得选。奶牛值钱,半夜四点就得和料、给牛喂草、挤奶,早晨骑自行车到乡镇奶站交奶。一年到头围着几只牛奶头打主意,伺候牛比伺候自己儿子还上心,牛一有毛病,吊针瓶子拿麻袋往外抬,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

当时,家家户户都靠交奶挣钱,奶站要求高,隔夜的奶不要,就有人往隔夜奶里加糖稀,通过检测。到后来,家家都往鲜奶里加这个东西。“这世上,精明人啥时候都有,可精明没用对地方,加再多糖稀还是围着奶牛转。”

1997年左右吧,刘刚的二儿子出生,那几年圈里接连喂死两头牛。日子过得紧巴,他就跟人跑运输,在林场拉木材。

“我们几个司机干了不到半年,就决定合伙在林场也干个伐木生意。退耕还林的口号虽然喊得响亮,风声也不是那么紧。我们一起的有个人在林业局有关系,指标申请起来就相对容易些,超标也无妨。”

按理说,每年一个林场伐多少树是有定量的,指标也有定数,但实际上,当时大小林场基本都会超标。超标也没多大事,事后补上就行。最初两年,刘刚一伙的确挣了点钱,可到1998年下半年,风声就紧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刘刚被带进了建筑工地。

“98年的指标是年初申请下来的,但不到10月,指标就用完了,也没怎么在意,接着伐。11月初,上面突然来人说要查林场的伐木指标,我们几个心想,也就走走过场,以前不都这样嘛,不料那次却是真查,一查坏了,我们这边严重超标。先是林场被封,罚了好几万,把我们的负责人老陈,就是在林业局有关系的那个给拷上铐子当场抓走了。一时半会儿也不明白啥情况,我就回了家。”

事实上,当年因伐林超标被逮捕的一共有4个人,刘刚之所以能侥幸“逃过一劫”,在他看来,完全是烧香得来的运气。

“负责抓捕的是森林派出所,所里便衣全出动了。我们5个人不在一个乡镇,家隔得都挺远。出事前几天,我二小子的疝气忽然严重了,当时这种病很常见,不兴往医院走,我媳妇就从亲戚那儿打听来一个偏方,但得上门去取,要足足走二十里路。媳妇身子弱,托人带话来让我抽空回家一趟,那阵儿林场也忙,觉得也不是啥要命的大病,就一直拖着。刚好,林场出事被封那天,我想,反正林场伐不了了,那就回家给二小子看病吧。他们4个是晚上被抓的,算时间,我当时已在家蒙大觉了。本来是要连夜来抓我的,结果警车轱辘让林场里的钉子给扎破了3个,汽车坏在半道上,我这才有了逃走的机会。”

“说起来还得感谢老牛,当年给我通风报信的就是林场的老牛。老牛这人胆子大,以前进过局子,和俺家也算沾亲带故。那晚他一看警车半夜开进林场抓人,感觉事情不对头,立即骑摩托车往俺家赶。事要遇上事,有时就是这么巧,如果警车半道上不出意外,就算老牛跑再快,也赶不到警车前头。所以我媳妇后来总念叨,都是她平日里烧香上布施给我积下的德。”

老牛进门把林场情况一说,刘刚当即连夜从家逃走,身上就装了200元钱。

3

侥幸躲过县城森林派出所的抓捕,刘刚只身一人搭乘火车逃往省会西安。“这人呐,心里一贼,看见谁都像警察,那时候瞅见要饭的看我,都觉得十有八九是便衣。”

县城火车站、汽车站肯定不能再去,他连夜走小路步行四十里,到达娘娘庙站。这个站小,没什么人,他坐上一辆绿皮火车,咣当咣当,像赶牛车一样晃到了西安。

刘刚大概是他们村那代人里头第一个到西安的。九十年代信息闭塞,交通也不方便,山里人和外界交流普遍比较少,他第一次往西安跑时,心里多少有些害怕。“经了这么些事情以后,我才慢慢明白,在特别紧要又一时拿不定主意的关头,往简单了考虑,反倒能把问题麻利解决。”

刘刚揣着一身胆和剩下几十块钱闯进了省城,钱一到城里像消雪一样不禁花,他四处打听劳务市场,走到省体育场那一块,正好有人在招装卸工,但打听的人多,上车的人少,刘刚两眼一瞪,立马挤过去被拉上了车,心里还挺美,他觉得自己傻人有傻福,来西安第一天就找着工作了。

“知道啥工作最不好干吗?”车子过收费站的档口,刘刚掏出一支烟认真地问我。

“如果你大夏天扛过冰箱电视机就知道了,那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大夏天,高温,电视机电冰箱从车上卸下来,滚烫滚烫的,三十多层的楼房,不能用电梯,走楼梯,一层层往上扛。那些瓷实的铁疙瘩金贵得很,生怕给人摔了磕了,只能咬紧牙死命往上顶,身上一出汗,更不好扛。走楼梯身子扭来扭去,就像耍杂技一样,大热天,身上晒蜕掉的皮一撕一大张……”

4

如此两个月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刘刚被带进了建筑工地。二十多年后回首过去,他坦然承认,自己后半生的命运,正是由此开始发生一些细微但意义重大的转折。

“逃出来以后最担心的还是家里一屋子老小,不敢往家打电话,二小子的疝气到底治得咋样也不知道。九十年代,全村除了村委会,只有商店装了一部电话,得先把电话打到商店,再由商店的人通知屋里人来接听。这种传话的事情肯定没胆子干,更不敢写信,在西安也没啥熟人,和家里的音信一下子全断了。这些年来,我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想,我这个人呐,也不晓得前世做过啥好事,到了紧要关头总能遇见贵人。说到我从装卸工变成钢筋工,还得提一提老牛。”

那天在西安火车站,刘刚碰见老牛,还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要请老牛下馆子,老牛咋叫也不去,最后他们就在火车站买了四瓶冰峰,拎着走到省体育场。老牛来西安前烙了几张锅盔,他掏出锅盔,俩人坐在道牙子上吃吃喝喝,像逃荒的。

据老牛讲,出事的当天晚上林场就被彻底封掉了,抓走4个人,老陈是林场法人代表,罚了4万,拘留改造学习4个月;其他三人各罚5千,拘留7天。遭殃的不止他们,全县许多小林场几乎都被查封。

大家觉着老陈背了锅,商量后决定用林场账上剩的6万元交罚金,剩下5千元也给了老陈媳妇。这样一来,当年林场伐木所得,基本上连本带利全上交给了国家。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刚跑掉那几天,警察24小时停在俺家门口,我媳妇天天被叫到村委会问话,我是屁股一拍跑了,把家里老小可给折腾坏了。当时听老牛这么一说,就觉得自己不算个男人!”刘刚回忆到这里时,语速逐渐放缓,径直穿过车窗的眼神忽然就蜕掉了一层兴味盎然的气息。

“后来派出所没再想办法抓你吗?”我继续问。

“唉,回过头再看,当年整件事就是一股风。政策下来的很突然,事前也没啥预警,许多小林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抓进去很多人,县里看守所都装不下。按政策规定,采伐超标属于盗窃国家财产,放在过去就是砸社会主义大锅,是典型的人民公敌,要判大刑把牢底坐穿的。可当时县里领导一看,一个县里出了这么多‘人民公敌’,自己严重失职呀。于是,县里只好把应该拘留的变为罚款,把该坐牢的变为罚款加三个月拘留。最终只抓走几个超标尤其严重的林场主当了反面教材。”

上面政策松一点,下面政策松一片,不到一个月,这股风就吹过去了。警车从刘刚家开走,村委会也不怎么提这茬儿。刘刚彻底成了“漏网之鱼”。

“哈哈,我还要再说一说老牛。”刘刚把烟弹出窗外,双手同时握住方向盘,挺了挺上半身,“林场倒闭后老牛没地方可去,又没啥手艺,就跟着小舅子挖宝(盗墓),差一点来个二进宫。老牛以前有个狱友是四川人,干工程的,出狱时给老牛留了张地址,嘱咐老牛出来可以去西安找他。林场一倒闭,他走投无路,又想起了这茬,一找,地址居然还在,就捏着地址果断来了西安。幸亏碰见了他,要不是他,我还一直以为自个儿是啥重要的通缉犯呢。”

5

第一天,老牛带刘刚去工地,在门口的公告栏上瞅见了狱友照片。那人已是劳务公司的老板,名字改为张熊。

“虎背熊腰,胖得很,算半个爽快人,带俺俩下馆子吃了顿羊肉泡馍后,当即安排俺俩在工地当小工。”

对于这个安排,老牛是有怨言的。老牛身上有种江湖气,觉得既然一个号子里蹲过,就是过命的兄弟,张熊能坐办公室,至少也得给他安排一个指挥人的活儿,叫他出苦力,就是没把他当兄弟看。

“这人呐,再硬的交情也只是交情,一旦和利益扯上关系,啥都不是。话又说回来,端多大碗吃多大饭,没有金刚钻,就算给你瓷器活儿也做不了,到头来还砸别人摊子。”刘刚感叹道。

那时工地上拉钢筋全靠人动手拉直,塔吊也不怎么用,全靠人抬。起初,仗着过去那层关系,老牛整天在工地上骂骂咧咧,偷奸耍滑,后来张熊明显疏远了他,老牛干了两个月受不了就回了家。

老牛走了,刘刚又继续做了两个多月的小工,转眼到了腊月,一工棚的人守在工地等着要工钱。张熊那会儿不闪面,电话也不开,几十号人就那么干等着。腊月二十三小年,早晨大家还都在睡觉,几个社会上的混混就抬着一个人闯进了工棚。

屋里光线暗,那人一长一短痛苦地呻吟,几个混混啥也没说,撇下人就出去了,大家赶紧围过去一瞅,居然是张强。他满身都是土,血把脸几乎全糊了,像叫人刚从坟堆里刨出来一样。张强是张熊的本家人,据说还没出五服。平时工地上这些事,有些他都说了算。

张强被打,让刘刚感到很吃惊,可当知道张强挨打的原因,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你能想到吗?是张熊指使人打的张强,而且还是在他们家门口。”

原来,张强跟了张熊已有好几年,那俩年从张熊手里承包过来一些小活儿,自己当招工人当小老板。在张熊手里领工程的人,还不止张强一个,这样一来,张熊从原来的包工头成了劳务公司的老板。

一个工程干完,开发商把工程款给张熊,张熊再分给这些小老板,小老板再发给工人。中间环节一多,扯皮的事儿就多。开发商把工程款全数打到张熊的账户上,可张熊这个人心黑,给底下小老板发的时候就在账上做手脚,张强的那部分也扣走不少。

张强招来干活儿的都是些亲戚,给的钱不够发工资,只能自掏腰包,可是缺口依旧很大,亲戚们天天堵在张强父母家里闹腾,张强走投无路,就领了一帮工友到了张熊家求助。

张熊的住处只有张强知道,他这一去,张熊就彻底暴露了。那些被克扣工钱的小老板都跑去堵门,张熊一气之下,雇人把张强拉到秦岭,挖了个坑,把他半截身子埋进土里冻了一夜。

或许动静真的太大,最后张熊把欠其他小老板的钱都及时补上了,工人也都拿到了70%的工资。拿到钱能过年,大家已经很满足了。“我是腊月二十七走的,那天张强还躺在工棚里。工友们临走前,有人给张强买馍馍,有人给买方便面,还有人给买烟,我临走给他手里塞了30块钱,张强攥紧那30块钱,用被子捂着头哭。我安慰了他几句,也不知道说啥。嗨,毕竟我们这种人,在大城市里,不如一只蚂蚁。”

6

在外流浪5个月后,刘刚终于要回到最初匆忙逃离的县城。不到的半年时间,县城繁荣的伐林景象已成旧时记忆,往日穿梭在山间载满木材的重卡汽车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道道黝黑且深入地表的车辙印。

“我特意坐大巴回去的,路上经过八渡林场。这个林场是国有企业,当时还在运营,我看见摞得密密匝匝的杠木,心里不由地难过。我想到了以前的伙伴,我跑了,把烂摊子撇给了他们,回家可咋面对他们几个呀,尤其是老陈。”

腊月二十七,他游荡至半夜才进家。腊月二十九半夜11点多吧,有人敲门,吓刘刚一跳,以为派出所来人了,开门后发现,原来是老陈。

老陈瘦了不少,眼窝塌成了俩窟窿。他说自己半个月前才从拘留所出来,出来后小江、老徐都不和他来往,找了几次,看人不待见,就没再去找过。他知道大家怨他当初没提前疏通好关系,大伙儿辛辛苦苦一年,结果最后一个子儿都没捞着。

“这怨不得老陈,当时林场大,资源多,大家烧柴火都捡直的挑,可资源总有耗完的一天。当时那种毁灭性采伐方式,即使国家不处罚我们,这个行业也长久不了,提前另谋生路才是正途。”

老陈被拘留后,媳妇带儿子回了娘家,老丈人也不再和他来往,一家人把他当罪犯看待。老陈原来骑摩托车,出来后就骑那种二八自行车。每天回家冰锅冷灶,都要过年了,屋里还是他一个。

“老陈那晚走时,我给了他500块钱,他不要,我硬塞给他。都不容易,落难时大家能帮一点是一点,老陈是个好人。”不觉间,我们已在他曾经拉木材的路上跑了一个多小时。我坐在后座,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过完年开春,俺爹想让我继续在家安安稳稳喂奶牛,不要再折腾。可是这人呐,一旦冲破了原来的生活方式,想再收心就难了,我可不想再退回过去。”

正月十六,刘刚带着老陈、老牛又回到了原来的建筑工地。也正是从那一年起,村里的青壮年陆陆续续往外跑,西安、银川、西宁,还有人到了北京。

2001年,刘刚带了5个人出去,2004年带了11个,2008年他就回宝鸡自己单干了,走的还是张强当年的老路子。

那几年,建筑行业整体的风气好转,挣了些大钱。到了2011年,这个行业又坏了,劳务公司扣小老板的钱,每年都有小老板自杀。

“我凭借自己过去那点积蓄,每一年基本都能给工人把工资结清,但自己那份总拿不到手,每到年底淘的都是去年的旧账,完全给工人当了出纳。社会上都关心农民工的工资,实际上最难活的是我们这些小老板,夹在中间,难呐。”

终于,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汽车驶入了繁华的街市。经过一处红绿灯,刘刚把车拐进了市区的一处街道,他瞅瞅窗外,指着前面的一栋写字楼,面无表情地对我说:“看,到了。劳务公司就在21层。今天是最后机会,再拿不到钱,今年我又白忙活一场。”

他把车子开进幽暗的车库,他从后备箱拎出两条软中华,正对车窗玻璃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发型,仔细检出了一根飘在前额的白发后,他把一片口香糖丢进嘴里,招呼我和他一起,进入这栋似乎要压下来的高楼。

后记

那天下午,我和刘刚一起来到劳务公司。当时,写字楼几乎已是人去楼空,只有21层还上演着与众不同的嘈杂。

香烟造成的浓重烟雾笼罩了楼层里“禁止吸烟”的标语,甚至有人背着铺盖席地而眠,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疲惫,眼屎和哈欠成了他们脸上共有的标识。

经过6个小时争论,去年20万欠款,刘刚最终淘回19万,剩下的1万被劳务公司以“利息”为名扣走。

“欠账还收利息?”我问刘刚。

“每年都这样,我的钱放他那里还得给他利息。没地方说理,明年还得从人手里揽活儿,我可不想成为王强。”刘刚冷笑几声,打开汽车收音机,倦怠的面庞偶尔闪现一丝轻松。

车灯撕开前方层层暗夜,远处偶尔有烟花在雾霾中闪烁。收音机里传来本地最新的天气资讯:“受静稳天气影响,本市及各县区雾霾还将持续,请市民朋友们做好应对准备。”

注:本文中出现的人物名字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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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及插图:东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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