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刚拆,媳妇就回来了

2018-09-09 17:4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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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曾带着儿子到北京上访流浪过,还被地痞拎起来扔到地上用脚踢,但王俊力最终还是如愿了——那栋仅花20万抢盖起来的楼房,成功为他“变现”了200万。

赔偿款到手后,他那跑了几年、始终找不到的媳妇也回来了。自此,这个三口之家,再没传出为钱发出的打骂声。

1

上周末回老家,见到王俊力,想起上一次见他,还是在网上。

2016年8月的一天,我闲着没事,逛本地论坛,无意中发现一个帖子,题目惊悚:《开发商雇请黑社会打人强拆民房,天理何在,紧急呼救!求媒体曝光》。

点开帖子,里面文字不多,大意跟帖子题目一致,倒是那组照片挺吸引人。第一张里,几个地痞模样的年轻人,叼着烟,个个凶神恶煞,其中一人的脚,正踩在一个蜷缩在地的男子身上。后面几张照片,有一栋半山腰房子的远景,还有一个女子被这些年轻人撕扯推搡的近景,以及倒地男子身上几处伤痕的特写。

尽管照片拍得歪歪斜斜,被打的人脸上打着马赛克,文字里也没有地址、联系人电话等相关信息,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被打倒在地的男子是谁——因为那个村子我太熟悉了,曾在那里住过几年。

“这不是王俊力吗?”我大喊,让老婆来看。

“真是他! 房子拆迁的事儿,他和开发商都对峙一两年了,还真是‘钉子户’,这次估计对方来硬的了。”老婆瞧了电脑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去忙她的家务去了,“人家赔偿给得差不多就行了,何必呢,自己遭罪,家里姐姐们都跟着不得安宁!”

第二天,我又想起这个帖子,想看看有无相关单位出面回复。但上了论坛,这个帖子却诡异地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过,想知道王俊力的事儿,并不难。

说起来,王俊力和我算得上是亲戚。

我是外地人,2001年刚结婚后,因为没有房子,在岳父家住了7年。岳父的家在市郊一个村子里,王俊力是这个村的土著。村子不大,满打满算只有30多户人家,我岳父家和王俊力家,是这个村子仅有的两户王姓人家,据说,还是同一个祖先,不过约莫也出了五服了。论辈分,王俊力得喊我岳父叔叔,喊我一声哥哥。

和大多数农村不同,这个村子里的村民没有农地,不是农民。早在60年代计划经济时,村子附近的土地基本上就被城市建设占用了,每家每户仅存一点菜地。占去的地都建成了储存物资的各类仓库,有生资(化肥、农用薄膜等)、医药、土产、百货等,全市所辖县市的供销社所需要的物资,都从这里中转运输。村里老人们说,几十年前这里确实红火过一阵子,不过改革开放后,村子随着仓库物流的迅速衰落,成为了城市边缘地带偏僻闭塞的一个死角。

尽管失去了土地,但当年村里能端上了“铁饭碗”(主要是企业招工)的人是少数,在那之后,村里的年轻人如果考学失败,就只有通过打工在社会上安身立命。

王俊力就是村里打工为生的男人之一。

2

王俊力80年代生人,出生时,他的父亲都快40岁了。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在农村,老来得子的儿子被称为“秋葫芦”,就算闭上眼睛,都可以想象得到王俊力在家里地位何其之高。

我见过王俊力的父亲,很老实的一个老头,很瘦弱,走路慢吞吞的,基本上没听到他说过话。王俊力的母亲倒是个子高大,白白胖胖的。王俊力的姐姐们出嫁后,他的父母就都跟着王俊力生活,虽然他不会挣钱,偶尔会犯浑,但在孝敬父母方面还是没得话说的。

后来我的孩子出生了,放在村里由岳父岳母帮着带,王俊力母亲老远看到我的孩子就一脸笑,还呜呜哇哇叫几声,摇摇晃晃朝孩子走过来,边走边下巴一扬一扬地逗孩子。老婆偷偷对我说,王俊力的母亲精神有问题。有一阵子,她不回家,在附近山上的一棵树上搭了一个棚子住下来,白天就到处捡破烂。

王俊力只读完了初中就不上学了。他走上社会时,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为了让他能有一技之长,一个姐姐花了7、8千元,将他送到河南一家驾校学开车。这笔钱在20年前不是一个小数目。姐姐的意思,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弟弟有手艺了,就不愁养家糊口。

可惜的是,钱花了,王俊力的驾照并没考下来,最终两手空空跑了回来。

回来后,王俊力就在附近打工。他身高不足1米7,长得又很单薄,在家娇生惯养惯了,干体力活没有优势。所以,他干的基本上是保安、仓库保管员等收入不高的工种,每份工作他都干不长,经常失业在家。

严格来说,王俊力也不算是好吃懒做的人。工作没着落的时候,他也和村里老年人一样,侍弄一下菜地,然后推着板车到市内去叫卖萝卜白菜,一天勉强能挣几十块钱。

2000年前后,村里一些经济条件好的村民纷纷将土坯房拆掉盖起了楼房。王俊力家的房子是父辈留下的,土坯墙,在村后一座小山下,在众多楼房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寒碜,有人私下说,他家的房子就跟“鳖窝”一样。可他打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糊不住自己的口,哪里有钱重新盖房子?

村里不少人背后评价王俊力脑壳里缺一根弦,没有正常人灵光。加上家里这样的情况,附近的女孩是看不上他的。后来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县里乡下的女孩子,一只眼睛天生歪斜,白花花的眼珠快要鼓出来一样。

对于婚姻,王俊力选择的余地不大。而对于女孩来说,尽管王俊力家的条件不好,但好歹是城市边上,女孩嫁过来就算是进城了。所以,这桩婚事最后不出意料地达成了一致。

2004年,王俊力办了婚礼,他人虽然有时二,不过路上遇到了熟人永远都是客气地笑,他的媳妇倒是见到人从来就是头一低,然后迅速离开。

结婚后,这两口子很快就有了儿子。儿子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很多欢乐,还有奋斗的动力。

儿子大一点后,王俊力的媳妇把儿子扔给老人,自己找了一家工厂打工。

按说媳妇有了,娃子也有了,王俊力应该扔掉以前眼高手低的老毛病,老老实实挣钱养家。但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找到什么活都干不长。

听人说,王俊力的岳母其实是他媳妇的后妈。尽管是后妈,却不妨碍岳父岳母对他媳妇好。王俊力结婚后,岳父家经常把米、油、鸡蛋往女婿家拿,有啥拿啥。老两口的意思很明白,他们把这个女儿看得重,这么倒贴女婿,就想王俊力对媳妇好一点。

不过,王俊力丝毫不领两位老人的情,也不珍惜眼前的生活。他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暴打媳妇,一次比一次下手狠。媳妇挨打后跑回娘家,王俊力上门寻人,如此循环,周而复始。

起初,他的岳父岳母还在当中调和,将王俊力训斥一顿,然后扭头劝女儿回夫家。不过,当王俊力媳妇一而再再而三被打得鼻青脸肿跑回娘家后,无论王俊力如何去寻,老两口都坚决不再管了。他们说:女儿没回,他们也不知道她跑到了哪里。

村里有人绘声绘色地说,他媳妇就在附近不远处,又找了一个男人在过日子,也有人还说,在某某处还亲眼看到过他媳妇。

好多人都劝王俊力去把媳妇找回来。王俊力骑着自行车到处跑着找,可连媳妇的面都没见到过一次。但是,他媳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托人带回来一大包孩子的衣服、文具和零食。村里人看到过,东西都是很贵的。他媳妇挣不了大钱,对儿子是真心的。

3

人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王俊力的媳妇跑的时候连儿子都不带,可见多么决绝。自己挣不到钱,还带着一个儿子,那几年王俊力也过得狼狈不堪。

有一次,我骑着摩托车去上班。走到村口时,看见王俊力穿着一件白衬衣,提着一个蓝色帆布公文袋,正在路边左顾右盼。我估计他要出门,就骑摩托车上前问他走不走。问清他要去的地方后,尽管有点绕路,我还是将他送到了。

下了车,他居然将右掌张开掌心按在胸口,然后弯下腰朝我鞠了一个90度的躬。口中还说:“谢谢您,真的谢谢您啦!”路边不少人朝我们投来怪异的目光,搞得我很难堪。

下班回家后,我问老婆:“王俊力在干啥?”

“他能干啥?跑保险呗。”

“不会吧,他还会跑保险?要口才没口才,要人脉没人脉,肯定干不长!”

果然,没多久,王俊力就不再穿白色衬衣、提着蓝色帆布公文袋出门了,而是常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摇摇晃晃从村头往家里骑去。

2013年,市里规划了一条“迎宾大道”,自南向北经过我岳父家的村子,一端连着飞机场,另外一端是火车站。村里除了王俊力家,其余人的房子都在迎宾大道的施工红线范围内。

在传出要修迎宾大道消息的前一年,王俊力就打算在村后半山腰上盖一栋新房。他的理由是自家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快要塌了——其实是看见别人都盖了楼房,他觉得脸上挂不住——他家原屋基由于地势低洼不能再盖了,所以他要换地方盖。至于盖房的钱,还是靠三个姐姐们。

这次,王俊力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如同往日气定神闲,而是频繁四处奔走,打听盖房的相关事宜。他还找到村里好几户居民家里说好话,请求大家以后提供方便。

那些年,政策管得紧,房子不是想盖就能盖的,特别在城乡结合部,村民要盖房手续办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王俊力也不怕麻烦,多次跑到区里、街办还有社区申请,但一直得不到批准。

有一天,他和7岁儿子突然从村里不见了,大家都不知他又犯什么浑。直到一个多月后,他和儿子被街道办事处的专车送了回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带着儿子到北京“告御状”去了。当时,他的名字很快从北京传到了省里,省里到市里,市里到区里,最终街办的人赶到北京,非常客气地将他和儿子接了回来。

有人曾问他,到北京上访干嘛带着儿子,不怕儿子饿着冻着?他狡黠地嘿嘿一笑:“人生地不熟的,我怕挨打。我带着一个娃,别人想打我都不敢打,儿子是我的保护伞,你晓得了吧。”

王俊力回来后,开始公开扬言自己不想活了,不过死之前他要搞一些大事,比如买一把锤子,晚上去市区人民路把停在路边的所有车子砸个稀巴烂,然后浇上汽油“火烧连营”……

那段时间,王俊力是社区乃至街办的重点盯防对象。干部们担心他这个浑人某一天“一时兴起”,“一不小心”制造出什么惊动全国的大案来。干部们甚至有些忌惮他,对他的诉求能满足的都千方百计满足。

4

为了盖房子的事情,王俊力还特意上门向我的岳父讨教过。那天我刚下班回到村里,他就来到了岳父家门口。岳父正坐在门口歇凉,起身掏出了一根烟递给他。他非常客气地伸出双手推回岳父的胳膊,笑呵呵地说:“小爹,我一直不抽烟嘛!”然后扭头看到了我,马上面朝着我打招呼:“二哥下班了?”他看上去细皮嫩肉的,脸上洋溢着诚挚的笑意。

我进屋搬了两把凳子出来,一把递给他,一把自己坐。王俊力坐下后,岳父和我陪着他坐在门前聊天。王俊力就打听盖房子用什么牌子的水泥、在哪里进的红砖质量好价格实惠,岳父一一告诉了他。

岳父问他:“你真的要盖了?”

王俊力很诚恳地回答:“真的要盖,不盖不行。我家的房子,小爹晓得的,再不盖就塌了。”

一会儿,岳母从厨房里出来,劝王俊力慎重考虑,别到时房子刚盖,就被城管强拆了,惹得别人看笑话。王俊力毕恭毕敬地说:“小妈,你是为我好,我晓得的。”

后来,岳母还关切地问王俊力带孩子去北京上访挨打没有、媳妇有下落没有。

提起上访,王俊力很得意,他说,北京的大领导都很好,接待他时都很客气,他和儿子也没有冻着饿着,只是北京太大了,他不知道该找哪里,走了很多弯路。而提起媳妇,王俊力则惭愧地低下了头。

岳母不停给他打气:“你个二球,还是要去找,把媳妇找回来,娃子不能没得妈!找回来后,对人家好一点,不要由着脾气来!”

王俊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鸡啄米一般连声应允。

村里人都以为王俊力要盖房子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的开始盖了。

2012年夏天,王俊力找来了挖掘机和大型施工车,开了一条从村口到村后半山腰上的路,随后运来预制板和红砖,开始在半山腰上盖房。中途,城管、规划、土地等部门来过几次进行制止。执法的来了,王俊力就停工;大盖帽走了后,王俊力就继续盖。

有一次,区里组成了联合执法组要来强拆他的违法建筑。这时房子已经盖到了二层,王俊力就带着父母和儿子退守进还没竣工的房子里。

他将一楼花重金铸造的金属大门封死,手持一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散装汽油,另外一只手上还握着一个打火机。他胡子拉喳,目露寒光,光着膀子如同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狂躁地在楼顶绕圈暴走。每当执法人员试图靠近房子时,他就提着汽油冲过来,在半空中举起油壶作势要淋下,咬牙切齿地大喊:“妈的x,你们来啊,老子让你们一起死!来啊,老子奉陪!”

最终,执法的怕出了人命,偃旗息鼓撤离现场。

就这样,王俊力这栋没有任何手续的二层楼房,还是一天天长了起来,直至封顶完工。有人说,他家那房子孤零零立在半山腰上,像碉堡。

5

迎宾大道修建前,村里在红线范围内的房子,三个月内全部及时拆迁,村民们都搬到了别的地方。

2014年迎宾大道通车后,我特意开车去故地重游了一趟。隔着老远,我看到王俊力家的楼房远远立在路旁一处山坳里,从马路到他家门口,有一段大约500米长、一车宽的S型砂石路。而在他家楼顶,居然还挂着一个“口口香农家乐”的牌子。

我回来一问,原来王俊力把房子租给一个老板开了农家乐,不过他自己和家人还住在房子里。

老婆说,他那房子并不太适合开农家乐,老板的生意惨淡。

路一通,两边的土地顿时值钱了。

一个开发商将包括王俊力家在内的一大片土地买了下来,准备进行商品房开发。王俊力的家,在开发商这个楼盘工地的右后侧。工地每天机械轰鸣、灰尘漫天,“口口香”变成了“口口灰”,自然开不下去,老板撤离了。

随着施工的持续进行,王俊力的家被工地包围了。包围圈一天天缩小,最后只剩下一个豁口,供王俊力和他的家人勉强能自由出入。

散落在城里各处的村里人说,开发商找王俊力谈过拆迁的事情。不过,据说王俊力开价三四百万。“现在的开发商有几个是傻子?王俊力那房子一楼占地面积大概100平方米,两层面积一般大,关键是连合法手续都没有,开发商才不会给他那么多钱哩”。

社区、街道办多次协调未果。就这样,王俊力和开发商进入了“论持久战”阶段。最后,开发商的耐心有限,雇人频繁骚扰、恐吓王俊力。他报警,警察赶到,对方就远遁;警察刚走,对方又卷土重来。

直至2016年8月的一天,有人突袭,将他从家里拎出来,抡起来砸在地上,然后用脚踩他。就连他那几个赶回去助阵的姐姐,也遭受了皮肉之苦。他托人在网上发帖喊冤,揭黑幕,哭诉——也就是我在网上看到的那一幕。

王俊力的喊冤帖,如同一块石头扔进了河里,泡泡都没见冒一个。据说,在那之后,在一个夜里,一帮人突然闯入他家。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家人齐刷刷就被五花大绑地架了出来。旋即,大型挖掘机一拥而上,房子在一阵灰尘中成了一片废墟。

虽然房子是王俊力盖的,但房子是违法建筑,地还是人家开发商的。所以,强拆事件发生后,重点不是追究强拆,而是在善后。在街道办、社区还有派出所等很多部门的协调下,王俊力正式和开发商面对面正式坐在了一起,为赔偿事宜进行谈判。

手中没有了房子,王俊力就失去了待价而沽的筹码。而且,此时着急的是王俊力而不是开发商。经过几轮交锋,双方最终达成一致,开发商补偿王俊力200万元。村里人说,本来还有一套方案,开发商赔偿他一定数额的钱外加房子,但王俊力最终选择了现金。

王俊力当初盖房子跟姐姐们借了大概20万,现在拿到了200万元,自然也有姐姐们的份。这笔钱他们姐弟间到底是如何分配的,村里人都不清楚。有人给他们算了一下账:就算王俊力的三个姐姐分走100万,剩下的100万元,对于以前上班每月工资也只有一两千元的王俊力来说,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其实,这200万里,还包含了王俊力家那处老房子的赔偿。在王俊力盖新房后,他家的老房子无人居住就坍塌了。不过,他手里有老房子的合法证件,老房子有证无房,新房子有房无证,两者叠加赔偿了他200万。

在村里,有些人的房子跟王俊力的老房子差不多大,没盖新房,拆迁时也赔偿了100多万。如果这样算账,这些年来王俊力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6

虽然村里的人散落四方,但一些老年人还是有时会凑到一起,扯一些当年村里邻居们的家常。我们搬离那个村子后,自己购买了商品房一家三口单独居住。上个月岳母过生日,我和老婆去祝寿,闲聊时,岳母告诉我们,听人说,王俊力的媳妇回来了。

“他们现在住哪?”我问。

“能住哪,租房子呗。”岳母答。

“不是赔他钱了吗?咋还不买房子?”

“还在到处挑到处选。好容易手上有这大一包钱,拿着腰杆子多硬啊!”

他跑了的6、7年的媳妇为什么会回来?谁都知道,源于一个字:钱。

不过,以王俊力的能力和条件,哪里还能另外找得到媳妇?所以,媳妇回来了,对于他来说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至于那几年媳妇去了哪里,在外面到底干嘛去了,一切都不重要。

村里人说,王俊力的媳妇在医院旁开了一家理发店,虽然发不了大财,但养活她自己绰绰有余。每天下班后,她都会坐公交车赶回去,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平静安然。他们的儿子在我家附近一所中学上学,据说学习成绩非常好,有望考上市里面的重点高中。

至于王俊力,快40岁的人了,又和前些年一样,找个事干总是干不长,经常晃荡着。

岳父家在村子里的房子拆了后,还有菜地在村子旁边的山沟里。那片土地一直未被征用,菜地幸运得以保全。退休后,岳父闲着没事,经常去种菜锻炼身体,隔三岔五还给我们提供一些时令果蔬,也算是一举两得,其乐融融。

上周末,我闲着没事,喊老婆一起去菜地拔菜。拔菜不是目的,只是想休闲健身,同时回老家转转。我们没有开车,步行前往。在山沟口,我们意外遇到了王俊力一家人。

隔着老远,王俊力就连声喊着“二哥、二姐”,快步奔了过来,握住我的手不放。原来,儿子放假得闲了,他们带儿子回来看看,回忆往日时光。

几年不见,他脸上依旧白皙,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王俊力的媳妇还是不说话,只在旁边面带笑容站着。他们的儿子也很高了,站着只比王俊力矮一个头。

老婆问王俊力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一边笑一边摇头,然后说:“还好,比以前强!二姐你晓得我的,前些年不懂事走了好多弯路。这几年我算是活明白过来了,以前上访啊、打老婆,跟拆迁的拼命,这些都没必要,男人嘛,就该努力挣钱,好好养家过日子!”

我老婆听了哈哈大笑,对王俊力说:“你咋不早点学这么聪明呢?”

王俊力一板一眼地说:“现在还不晚!”

我们走了很远,我回过头还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在那里转悠。

总之,拆迁后的王俊力彻底老实了,不再是令人不安的“危险”分子。至于将来的王俊力日子会过得怎么样,现在还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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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纺织城》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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